花卉與美人(3 / 3)

8.長街賣花聲聲脆

春風送暖,萬木複蘇,草承澤而擢秀,花順氣而飛馨,古來自是賞花天。在古代,城裏有專門集中售花和供人賞花的市肆。韋莊有詩曰:“才喜新春已暮春,夕陽吟殺倚樓人。錦江風散霏霏雨,花市香飄漠漠塵。”說的就是唐時期城裏的花市。

在唐代,最為繁華熱鬧的大概要數京城長安的牡丹花市了。白居易《買花》詩反映了當時花市的一些情景:“京城春欲暮,喧喧車馬度;共道牡丹時,相隨買花去。貴賤無常價,酬直看花數;灼灼百花朵,戔戔五束素。上張幄幕庇,旁織巴籬護。水灑複泥封,移來色如故。家家習為俗,人人迷不悟。有一田舍翁,偶來買花處,低頭獨長歎,此歎無人喻。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可以看出,買花者有的擁有車馬,派頭很大,是富豪士宦之家無疑了。這也難怪,在唐朝,五匹生帛稱為“一束”,不過是百朵紅牡丹,竟抵二十五匹生帛的價,相當於十戶中等人家繳納的賦稅,非他們又有誰買得起呢?自然,白居易說的這紅牡丹應屬花中上品,故貴重得很,其他等差的牡丹便宜的還是有的。由於售花市利甚厚,城中百姓多有從其業的。他們每至花時,在街麵上辟出空地一方,周圍護以籬欄,上麵張以幕布,從市郊城外的花農那裏買來含苞待放的花卉,移植地上或盆中,精心護持修剪,叫市待買,形成特有的街市景觀。

宋代開始,賣花行業更有長足的發展,集售點除了稱為“花市”外,還有“花團”、“花局”、“花行”諸名色。有些可能還是官辦的。如《都城紀勝》“諸行”條載:“官巷的花行,所聚花朵、冠梳、釵環、領抹,極其工巧,古所無也。”且買家明顯地趨向於平民化。

春日裏,百花應著花信含蕊舒榮,先後上市,真是忙煞了花農花販。而那班散走於街頭巷尾的賣花女,她們動聽的喚賣之聲,更是曆來為世人所稱道。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中回憶北宋汴京(今河南開封)季春時節的景致,十分生動,有“賣花者以馬頭竹籃鋪排,歌叫之聲清奇可聽……聞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懸生,最一時之佳況”(詳後原文)的感歎。

元人謝宗可有《賣花聲》七律一首,盛讚賣花女的歌喉,認為芬芳豔麗的鮮花,憑借著美妙的唱賣,深深打動了人們的“惜芳”之心,以致引得大戶人家卷簾傳喚,一擲千金,花兒被賣出了上好的價錢。全詩如下:

春光叫遍費千金,紫豔紅香藉好音。

幾處又驚遊冶夢,誰家不動惜芳心?

韻傳楊柳門庭晚,響落秋千院宇深。

忽被卷簾入喚住,蝶蜂隨提過牆陰。

此詩婉縟有致,曾被清代的金填評為謝氏《百詠詩》中的壓軸之作,大有道理。

再看清周生所撰《揚州夢》卷三,亦有甚美的描寫:“深巷障日,回廓蔽雨,扇蓋為多事矣。買花輕,如空穀鳴琴,其聲清;響遲行,如幽徑落花,其聲媚。”

賣花女並非隻是在春季才露麵。入夏後,白蘭花、茉莉花等相繼盛開,江南土風,賣花女提籃挈,用吳儂軟語高聲喚賣,尤具特色,至今猶存。“生小吳娃臉似霞,鶯聲嘹嚦破喧嘩,長街喚賣白蘭花。借問兒家何處是?虎丘山腳水之涯,回眸一笑髻鬟斜。”這是近人填寫的小令《浣溪沙》,詠蘇州的賣花女,可資玩賞。

花市約從宋代起還演為節期,專定於某些日子集中的舉行。宋趙樸《成都古今記》載四川成都諸市有“正月燈市,二月花市,三月蠶市,四月綿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寶市,八月桂市,九月藥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其中二月花市,八月桂市,十一月梅市,就是分別集中售賣百花、桂花、梅花的節期。後來,有些地方還根據自己地域氣候情況。逐漸形成以某一日作為花市之節的傳統。如廣州,定於每年春節前的一日,蘇州定於農曆四月十四日等等。每於是日蒞臨,舉城沸騰,隻見大小街巷,搭棚設台,盆盎臚列,瓶滿架,繁花湊集,千姿百態,馨香飄蕩,蜂蝶隨舞,萬民空戶傾巢而出,填街塞巷,比肩繼踵,嘻鬧喧嘩,沿途遊觀,真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也。

北宋洛陽花市

宋李格非《洛陽名園記》:

洛陽花甚多種,而獨名牡丹曰:“花”;凡園皆植牡丹,而獨名此曰“花園子”,蓋無他池亭,獨有牡丹數十萬本。凡城中賴花以生者,畢家於此。至花時,張幕幄,列市肆,管弦其中。城中士女,絕煙火遊之。過花時,則複為丘墟,破垣遺灶相望矣。今牡丹歲益滋,而姚黃、魏花,一枝千錢,姚黃無賣者。

北宋汴京(今開封)花市

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七:

是月季春,萬花爛熳,牡丹、芍藥、棣棠、木香種種上市。賣花者以馬頭竹籃鋪排,歌叫之聲清奇可聽。晴簾靜院,曉幕高樓,宿酒未醒,好夢初覺,聞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懸生,最一時之佳況。

南宋揚州花市

宋王觀《揚州芍藥譜》:

揚之人與西洛不異,無貴賤皆喜戴花,故開明橋之間,方春之月,拂旦有花市焉。

南宋臨安(今杭州)花市

宋吳自牧《夢梁錄》卷二:

暮春

是月春光將暮,百花盡開,如牡丹、芍藥、棣棠、木香、酴、薔薇、金紗、玉繡球、小牡丹、海棠、錦李、徘徊、月季、粉團、杜鵑、寶相、千葉桃、緋桃、香梅、紫笑、長春、紫荊、金雀兒、笑靨、香蘭、水仙、映山紅等,種種奇絕。賣花者以馬頭竹籃盛之,歌叫於市,買者紛然。當此之時,雕梁燕語,綺欄鶯啼,靜院明軒,溶溶泄泄,對景行樂,未易以一言盡也。

另該書卷十三。

四時有撲帶朵花,亦有賣成窠時光、插瓶把花、柏桂、羅漢葉。春撲帶朵桃花、四香、瑞香、木香等花。夏撲金燈花、茉莉、葵花、榴花、梔子花。秋則撲茉莉、蘭花、木樨、秋荼花。冬則撲木春花、梅花、瑞香、蘭花、水仙花、臘梅花。更有羅帛脫蠟像生四時小枝花朵,沿街市吟叫撲賣。

清蘇州花市

清顧祿《清嘉錄》卷六:

珠蘭、茉莉花來自他省,薰風欲拂,已畢集於山塘花肆、茶葉鋪,買以為配茶之用者。珠蘭,輒取其子,號為“撇梗”。茉莉花,則去蒂衡值,號為“打爪花”;花蕊之連蒂者,專供婦女簪戴。虎邱花農盛以馬頭籃,沿門叫鬻,謂之戴花。零紅碎綠,五色鮮濃,四時照映於市,不獨此二花也。至於春之玫瑰膏子花,夏之白荷花,秋之木犀米,為居人和糖、舂膏、釀酒、釣露諸般之需。百花之和本賣者,輒舉其器,號為“盆景”。折枝為瓶洗賞玩者,俗呼“供花”。蔡雲吳雲:“提筐唱徹晚涼天,暗麝生香魚子圓。簾下有人新出浴,玉尖親數一花錢。”又蔣寶齡《吳門竹枝詞》雲:“蘋末風微六月涼,畫船銜尾泊山塘。廣南花到江南賣,簾內珠蘭茉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