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梅花雪啜茗懷人 消寒詩食瓜奪彩(2 / 3)

次日正是長至節,賈相國五更進內朝賀去了。王夫人也就早起梳妝,領著兒孫媳婦過東府拜了祠堂。回來又在賈母遺念前上供行禮畢,將吃了早飯,人回:“姨太太、大奶奶來了。”

因雪大,都在廊下迎接。隻見薛姨媽披著寶藍洋呢鬥篷,戴著藍呢雪罩;香菱是大紅洋呢鬥篷、雪罩。眾人迎著請安問好。

進房坐下,李紈遞了姨媽的茶,曾文淑遞了香菱茶。王夫人問:“二奶奶怎麼沒來?”姨媽說:“身子不方便,我不教出門。”

王夫人問:“幾個月了?”姨媽說:“有三個月了。”李紈說:“怪不得,上次來他說有點不舒服呢。”正說著,又回:“琴姑奶奶、三姑奶奶來了。”話未了,寶琴、探春從外邊就說說笑笑進來。寶琴穿著件金碧輝煌褂子,是那年在大觀園賞雪,賈母給的。探春也穿著件五色絢爛的雪衣。大家請安問好畢,平兒就問:“二姑奶奶這件衣裳怎麼還穿得?”寶琴說:“可不是短了,前年我們大太太帶到南邊收拾的。”又問:“三姑奶奶這件是什麼的?”探春說:“我還不知是什麼的,那年在海疆買外國的。”王夫人說:“我瞧也不像中國東西。”湘雲說:“總沒見穿過!”探春說:“沒遇見下雪,所以沒穿。”

平兒請示:“傳點心罷!”於是吃了點心。

此刻雪已微住,眾姊妹要到惜春處看梅花。王夫人說:“看地下濘。”李紈說:“傳給園門上的婆子們打掃呢。”於是一同起身。薛姨媽說:“替我問好,等晴了過去瞧他去。”李紈等答應,就往大觀園來。進了門,見那山石樹木一片銀裝,順著細路往櫳翠庵來,風過處一陣清香,抬頭看時,牆頭上探出橫枝開滿的紅梅。到了庵門,早有幾個婆子在那裏掃雪。進了門,惜春迎出,大家問了好。見小丫頭蹲在廊下搧風爐。進房坐下,丫頭們倒了茶來。寶琴說:“好香茶!”湘雲說:“隻怕也是梅花上的雪水。”惜春說:“這還是妙姑積下的!”

香菱歎道:“可惜,那樣個人不知作何結果了?”寶琴道:“他的秉性孤高,未免太傲世些!”惜春說:“他本來是那冷脾氣。”探春說:“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惜春說:“我前日還夢見在一個高山頂上和他下棋”話未說完,見寶玉進來說:“不用下棋了,作詩罷!”眾人起身讓坐。

寶玉從懷裏掏出一張箋紙,寫著消寒九首的題目,說:這是老爺擬的,知道今日姐姐、妹妹都在這裏,說不必拘,每位作一首也可,作九首也可。派了大奶奶謄錄,璉二奶奶辦供給,作得了交上去,老爺評定甲乙。璉二嫂托我說,他在蘆雪亭等你們。快走罷,天不早了,鬧到點燈就要搶卷子了。”眾人站起身要走,惜春說:“恕不遠送了!”

於是大家竟往蘆雪亭來,見平兒早已預備下點心酒果,筆硯箋紙。寶玉把題目貼在中間:《寒窗》得風字,《寒硯》得冰字,《寒燈》得光字,《寒月》得天字,《寒雲》得多字,《寒山》得嵐字,《寒江》得流字,《寒鴉》得飛字,《寒林》得枝字。隻見湘雲拿著筆,口裏說道:“有僣了。”先把《寒窗》、《寒月》、《寒鴉》三個打了個尖圈子,底下寫個”雲”字。寶琴說:“也夠了罷。”接過筆來把《寒林》、《寒雲》也圈了,寫了個”琴”字,說:“還有那位?”探春笑道:“他作三首,你也作三首!”寶琴說:“這兩首就夠把結的了。”

於是探春就把《寒山》、《寒江》圈了,寫個”探”字,把筆遞與香菱說:“詩翁,該你了!”香菱笑道:“我可不能,比不得咱們玩,這我不敢!”便向寶釵道:“姑奶奶作罷。”李紈說:“依我說,你們二位每人一首就完了。”於是香菱占了《寒燈》,寫了”香”字。寶釵接過筆來就把《寒硯》圈了。

李紈一回頭,問:“送題目的那去了?”婆子說:“奶奶問寶二爺呀,眾位說著話,沒聽見老爺叫會客去了。”李紈笑道:“我說呢,這麼安頓!”

隻見湘雲等一邊吃酒一邊作詩。不多時,都送到李紈麵前。

用一張大冰紋箋紙寫上:

寒窗得風字

鬥室虛明暖氣融,坐聞庭樹怒號風。

幾竿瘦竹搖寒碧,一角斜陽抹淡紅。

敗葉亂敲聲淅瀝,凍雲低壓影朦朧。

天光更覺黃昏好,窈窕涼蟾掛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