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二人在屋裏聽著又是有氣,又是好笑。
忽聽二門上婆子問道:“王奶奶在這裏嗎?大太太打發人取東西來了。”王婆答應著站起身來,玉釧兒說:“快去吧,看等著用。”才走到門口,回頭向玉釧兒道:“二姑娘,告訴你媽,今兒晚上在園門口班房裏還有一局呢。”玉釧道:“我媽跟太太出門了。”王婆道:“不忙,五天的工夫呢。”說著自去。這裏襲人同五兒出來,說道:“這是怎麼說,找到屋裏來惹氣,快卷起簾子出出這酒臭。”麝月道:“別管他,咱們吃飯罷。”於是擺上果菜,五個人坐下。又叫小丫頭把宋媽叫來說:“你到柳嬸子家,就說我們四個人留下他們姑娘擲骰子,晚上著你送他回去。”
老宋答應去了。柳家的聽見這四個人同他女兒玩耍,如何不樂從。
且說襲人等一邊吃著飯,一邊便說王婆方才的事。五兒說道:“他說璉二奶奶也罷了,不知他們的事。我又不招不惹,管我像誰,既說像晴雯,我就替晴雯報仇,收拾收拾這老蹄子。”玉釧兒道:“你還沒聽見他背地裏批評人呢,說我在太太跟前比鴛鴦伺候老太太時候字號還大。太太的東西都在我手裏,所以總要和我媽耍錢。說我們娘兒們在太太跟前站的起來。”
麝月向彩雲道:“才是咱們兩個,要是你們趙姨太太那脾氣兒,嘴巴子早上了臉了。”彩雲道:“那會子要是大老爺留下他,他就不這麼說了。”玉釧道:“想是大老爺不愛那個扁鼻子。”
麝月問:“你有什麼法子收拾他?”五兒向襲人道:“我記得芳官的行頭不是還收著嗎,你找出來我自有用處。”襲人道:“算了罷,別鬧了,看上頭知道。”
麝月不等說完,站起身說:“你不用說,拿來必合你的意思。”便帶了兩個小丫頭去了。
彩雲道:“鬧晚了,看二爺回來。”襲人道:“今日值宿,早起去道了喜就上衙門。”玉釧道:“怪不得這樣鬧法。”隻見麝月拿了一件舞衣、一圍宮翹、一條裙子,還有一件繡花短襖、一條彩褲。笑嘻嘻對五兒說道:“對不對?”五兒笑道:“好極了!”眾人問道:“要唱那出?”麝月道:“都知晴雯作了芙蓉花神,他扮作花神,我扮作童兒,到園子裏等他,泄泄這口氣。”五兒道:“不用遠去。趁著月色,在芙蓉花下等他。
他每日耍完了,為抄近,這是他必由之路。”玉釧道:“難道不怕聽出聲音來?”
五兒笑道:“我跟著芳官學過幾句戲,就照戲上道白,他那懂得?童兒不用說話。”
於是五人吃完飯,又說了回閑話。天已黃昏,麝月、五兒提了包袱,到老宋媽屋裏去裝扮。這裏玉釧、彩雲各自回去不提。
且說麝月、五兒二人裝扮起來,宋媽問:“姑娘們要唱那一出?”二人囑咐千萬別說。聽了聽,已交三更。便悄悄走到芙蓉樹下,看那一輪明月照如白晝。遠處隻聽拐棍響,就閃在樹影裏。隻見王婆叨叨嘮嘮一人走來,麝月在前,五兒在後,迎到麵前說道:“王婆!今日相逢,斷不能饒你。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是大太太的陪房,我是老太太的丫頭,撥在寶二爺屋裏當差,與你毫無幹涉。你在太太跟前造了多少謠言,生生把我氣死。如今雖作了芙蓉花神,此仇不能不報,定要追你狗命!”
王婆也不知是神是鬼,搗蒜似的磕頭:“隻求神仙娘娘饒命,再也不敢造謠言了。”
五兒道:“既是苦苦哀告,暫且饒你。待我奏知玉帝,下世罰你脫生個母豬,橫骨擦心,終日在爛泥裏打滾,永世不得人身。但是,死罪已饒,活罪難饒。童兒,將他掌責一頓!”
麝月走去揪住頭發,用力打了幾個嘴巴。打的那婆子怪叫。五兒眼尖,見遠遠樹林一片燈光,就知李紈回來,便說道:“童兒暫且饒他,時刻已至,隨我回仙宮去者。”
二人便向假山後,回到宋媽屋裏卸了裝,叫宋媽趁人亂送五兒出去。他也就卷旗息鼓,回房去了。不知王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