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政在書房吃了飯進來。王夫人就把李先兒的話述了一遍。賈政問道:“這蔡公到底是那裏的人,叫什麼名字?知道了也得請出位媒人來。難道李瞎子算保山不成?”王夫人道:“明日見了他自然就知道他的籍貫名字,再請媒人不遲。”又叫了賈環來說:“明日有人相看你,別那麼烏眉皂眼的,看人家笑話。”賈環答應著去了。一宿晚景不提。
到了次日,且說寶玉正在房裏同寶釵二人看著鶯兒喂蟈蟈兒,又叫麝月洗水仙。襲人說:“你多舀點兒水來,奶奶屋裏的梅花也得澆了,黃雀兒隻怕也得添水了。”麝月說:“挑一擔來夠不夠?”襲人說:“那也用不了。”麝月說:“連你洗澡哇。”襲人說:“快去罷!回來還給奶奶拿首飾呢。”隻見小丫頭進來說:“老爺叫二爺見客去呢!”寶玉說:“又是什麼客?”丫頭說:“才聽焙茗說是三爺的丈人來了。”寶釵笑道:“還沒放定,就是丈人了!”寶玉忙著換了衣服出去,好半天的工夫才進來。
寶釵問道:“這蔡公怎麼樣個人?到底叫什麼名字?”寶玉說:“等我換了衣裳慢慢的告訴你。”襲人服侍換了衣裳,坐下說:“這可該說了。他姓蔡,名叫和羹,有五十多歲,原籍四川。如今入了京籍,捐班出身,又是左丞相的幹門生。”
寶釵笑道:“怎麼是幹門生呢?”寶玉說:“是拜認的老師。”
寶釵又問:“為人談吐還風雅嗎?”寶玉說:“純是個勢利場中的熱人。”寶釵說:“既是勢利場中人,怎麼又肯退歸林下呢?”寶玉說:“那是李瞎子不知道,不是告休,是丁憂的,二月就滿服了。敘起來是詹師爺的同鄉,和老爺說的很投機。
當麵就許親,便委了老詹作媒,說嫁了女兒就要出去了。”襲人說:“這倒是個爽快人。”寶玉說:“爽快?那是煉成了的江湖派!”寶釵笑道:“到底是經了一場患難的好處,你竟有瞧的出人來的日子!”寶玉笑道:“我要是瞧不出人來,早就”說到這裏便咽住了。寶釵問道:“早就怎麼?”寶玉笑道:“早就瞧不出人來了。”寶釵道:“詞窮了,也隻好搭訕罷了。”
正說著,聽見賈蘭問:“叔叔在家麼?”寶玉說:“你進來罷。”賈蘭進來請了寶釵的安,又問了襲人的好。寶玉道:“你坐下!”賈蘭坐下,襲人倒了碗茶來。賈蘭忙站起身接過來,說:“姐姐歇著罷。”寶玉說:“你找我什麼事?”賈蘭說:“都是那位太親翁一陣苦讚鬧的,老爺子逼著要功課。我母親說我的文章、詩都要求叔叔修飾修飾。”寶玉說:“你的文章是很好,就是詩太纖巧些,純是晚唐派,卻倒是時尚,都不用收拾的。我這幾個月直沒作文章,詩雖有幾首,都卻不是試體。你沒聽見幾時要看呀?”賈蘭道:“那有定準呢?”寶玉道:“你有現成的借給幾首好搪差使。”賈蘭道:“有幾首詩,還有幾篇文章,索性都給叔叔拿來罷。可得叔叔自己抄抄,不然怕爺爺認得筆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