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嵐出言失謹,被乾隆皇上召進宮去,惹出了一場"倒背"曆書的麻煩。經過這回教訓,紀曉嵐心中確是緊張了好一陣子。說話辦事,便有點謹小慎微了。但時間不長,膽子又重新放大了,更顯得精神機警,找不出絲毫破綻。紀曉嵐的官職,在乾隆皇帝舉辦了千叟宴之後,也由兵部左侍郎改授左都禦史。
這天皇上忽然宣召,要紀曉嵐進宮麵君,紀曉嵐行在路上,猜測著皇上的意圖,將新近朝裏朝外發生的大小事件,一一在心中排隊,以備皇上察問。尤其是自己職責之內的事情,更是成竹在胸,可是沒有想到,這回皇上出了個難題。
行過君臣大禮之後,皇上給紀曉嵐賜坐,然後撚著胡須說道:"紀愛卿,朕來問你,江南山水,秀甲天下,你可否想去遊覽一番?"紀曉嵐一時不知皇上為何說出此話,趕忙順其意答道:“聖上容稟,江南山青水秀,物產佳絕,人傑地靈。癸未、甲申年,臣蒙聖上恩典,督學福建。有幸過江,領略了江南美景。然臣福份淺薄,因父喪匆匆歸裏,未能盡心賞觀,存憾至今。江南山水,常入夢中,如蒙皇上垂愛,微臣願意供任江南。"紀曉嵐以為乾隆要放他外任,心中翻滾起來。那年吏部授任紀曉嵐為貴州都勻知府,因他文才出眾,乾隆把他留下了,沒有舍得讓他赴任,改授親察一等。但時過不久,出了泄露查鹽機密一案,被貶到新疆效力三年,吃了不少苦頭。這次,聖上又有什麼想法,紀曉嵐不得而知。聖上有命,不得不從,到江南做個封疆大吏,那也是個美差啊!紀曉嵐一邊在心中思索,一邊回答著皇上,有意試探一下皇上的用意。
不想乾隆皇帝笑了起來,口中說道:"朕怎麼舍得讓你離開朕躬呢,隻是看你對江南有否向往之意。"“臣確是向往多時。不過,臣蒙聖上垂愛,受命纂修四庫,恭謹勤奮,惟恐有負聖恩,沒有心思去遊曆江南。"“那麼朕來問你,江南如此迷人,朕是否該去江南一遊?"紀曉嵐忽然明白了,是皇上又萌生了巡遊江南的念頭。心想皇上曾經五次去了江南,給國中政事的掌理,造成諸多不便。再說耗費巨大,有損國力。更何況皇上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惟恐他經不棄旅途的顛簸。忠心事君,就要直言敢諫。於是,紀曉嵐委婉地阻諫說:"吾皇萬歲,容臣細稟,聖上政躬勤慎,國運昌盛,萬民祝福。雖是七旬高齡,仍不憚勞瘁,巡視疆土,查勘民情,剔除弊政,英明治國,使日月增輝,山河添色,曆代君王,莫能相比,聖體康健,萬庶同頌,乃萬民之福。乞望龍體珍重,國泰民安。臣恭頌吾皇萬歲!萬萬歲!"乾隆聽了,臉上略有不悅之色,說道:"朕思慮已久,主意已定。隻是耽心一幫老臣阻攔,不好駁他們的麵子,特召你來,斟酌一下,講出讓人心悅誠服的理由,讓那些老臣們無話可講。"乾隆皇上是既要順利地六下江南,又要讓朝中大臣心悅誠服,沒有話說,這是其本意。本來,乾隆是一國之君,說一不二,臣屬們怎會管得了皇上的事?
乾隆在封建帝王中,還算是較為開明的君主,常以從諫如流自我標榜,致使忠心報國的大臣們,直言敢諫,出現了象劉統勳、裘日修、陳大綬等敢於冒死直諫的一代忠臣,為乾隆朝的政治清明,做出了卓越貢獻。這時劉統勳已經去世,但由他開創的直諫之風尚存。
皇上想第六次下江南巡遊,也不得不考慮大臣們的勸諫,所以將紀曉嵐召進宮來,密議兩全其美之策,既能順利南下,又能免去大臣們的阻諫,君臣的麵子誰的也不傷著。
紀曉嵐心裏清楚:皇上出行,非同尋常。不但耗費大量的財富,給地方百姓增加負擔,而且給國家政務造成許多不便,同時也讓地方官員窮於應付,苦不堪言。但此刻皇上要他出個主意,要他一同來愚弄那些忠正的大臣,此事卻非同小可!一旦傳聞出去,他將受到全國上下的噓聲,留下千古罵名,甚至可能在朝中文武的死諫之下,皇上也眾願難違,不好應付。到那時,皇上若為平息大臣們的怨氣,翻臉不認人,給他定個"妖言惑君"之罪,推出去當了替罪羊,丟官革爵不說,搞不好會身首異處,株連子孫。那麼,他是有苦也無處訴說想到這裏,他有點不寒而栗了。這個計謀,是獻還是不獻?紀曉嵐猶豫起來,一時拿不定主意。
"紀愛卿,你為何不回朕的話?"乾隆看紀曉嵐隻顧思索,又追問道。
"萬歲容稟:是紀昀該死,方才聽聖上說起江南,賤臣便魂不守舍,心飛到江南了。"“嗬嗬嗬--"乾隆撚著胡須笑起來:"朕又沒說讓你去江南,你發得什麼呆?快快與朕說來,朕當如何向大臣們言明此事?"“這"紀昀語塞,趕忙跪在地上,繼續奏說:"關於這聖駕南巡一事,非同一般。恭請聖上寬限兩日,紀昀細細思考之後,臣再奏聞聖上。紀昀愚鈍不敏,請聖上恕罪。"乾隆聽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說:"好吧,你且退下,兩日後進宮奏來。"這也確實難怪紀曉嵐,連皇上自己都難決斷的事,紀曉嵐怎敢輕易開口。乾隆好像看出他的苦衷,也沒有難為他,讓他回家思索。
紀曉嵐回到家中,一時坐立不安。皇上對他如此器重,他不能不為皇上出謀獻策。然而,事關重要,作為人臣,需要萬分謹慎。此時此刻,皇上曆次南巡的傳聞,不停地在他的腦海中湧動起來:皇上曾五次南巡,或是稱奉皇太後出遊,查閱海塘;或是稱帶皇子巡視,考察吏治,都是堂堂正正的理由。盡管如此,每次啟駕南巡之前,都有忠正勇敢的大臣出來勸諫。這也難怪那些大臣的勸阻,因乾隆到了江南,除了盡興地遊山玩水,還臨幸了眾多的江南佳麗。
那些地方官紳、富商大賈,為了迎合皇上,討取乾隆的歡欣,競相營造園林,作為皇上駐蹕之所。到處物色美女,教以琴棋書畫,歌舞笙簫,個個色藝雙絕。皇上久居深宮,所見的都是北地佳麗,一旦見南國嬌娃,更喜其溫柔玉肌,宛轉嬌喉。每次臨幸,都痛快淋漓,真想脫去龍袍,居留江南,專注地享受那花間柳巷的快樂!
紀曉嵐在宮中為官多年,又有一些相熟的太監,早就聽過這些傳聞。他想起皇上那一年下江南的傳聞及其以後發生的事,真有些"不寒而栗"了:乾隆那次巡幸江南,一路上眠花宿柳,禦駕到達杭州的時候,已經臨幸了十幾個江南美女,這些事,都瞞著皇太後的耳目。一來因為皇太後的坐船在禦舟後麵,不易察覺;二來皇上不是上岸到官紳家裏,便是在深夜悄悄地弄上船來,皇太後哪裏知道?
但乾隆這次南巡,所做的種種風流事,卻沒能瞞住皇後烏喇那拉氏。
這個烏喇那拉皇後,是滿州正黃旗人,一等承恩公那爾布兒之女。她比乾隆小七歲,在乾隆登基以前,就是他的側福晉。乾隆登基坐殿的第二年,她被封嫻妃。烏喇那拉氏不僅美貌超群,端莊秀麗,而且溫恭和順,深明大義,深得乾隆皇帝的寵愛。乾隆十年,她又被晉封為嫻貴妃,乾隆的第一個皇後孝賢皇後富察氏逝世,烏喇那拉晉為皇貴紀,代理皇後管理六宮事務。乾隆十四年,她被封為皇後,並陪伴皇帝兩巡中州,先後生了十二子永璂,皇五女和皇三十子永瑁不料想,就在這次陪乾隆皇帝下江南巡視時,她的厄運終於來到了。
烏喇那拉氏的鳳船,在皇太後的後麵。一路上,她派幾個心腹太監,打聽皇帝的舉動。她見皇帝無所顧忌,亂播龍種,心中無限惱怒。但因太後十分溺愛乾隆,乾隆的種種無道的作為,又全都瞞著皇太後。皇後即使向太後講了,太後怎麼不向著皇上?所以皇後一路忍耐。
現在到了揚州,揚州又以美女著稱,說不定皇上會幹出些什麼風流事體。皇後心中,不勝酸楚。
夜色來臨,幾艘船停在岸邊。皇後透過舷窗,看到禦船上燈火通明,不見皇上召見,心中無限惆悵。正在這時,太監到艙內報道:"啟奏娘娘,皇上把許多歌妓,接到船上來玩耍。"烏喇那拉氏皇後立刻氣得雙眉緊鎖,玉容失色。恨不得立刻趕到禦舟上去勸諫,又怕當著一幫妓女的麵,羞了皇上。
皇上怒惱,事態就無法收拾,皇後站在船頭上聽前麵禦舟上傳來一陣陣歌舞歡笑,皇後心中痛苦難忍。
皇後原是深通文墨的,便回進艙去,拿起筆來,寫了一個極長的奏章,勸皇上保重身體,不可荒淫。寫到傷心的地方,忍不住掩麵痛哭,哭過了再接著寫,在一旁伺候著的宮女太監,勸又不好勸,隻好站在一旁看著。
皇後寫完了奏章,向岸上看時,正是燈火通明、車馬雜遝,那班妓女,辭別皇上,登岸回院的時候。皇後悄悄說道:“這班妖精走了,俺可以見皇上去了。"皇後匆匆地梳妝了一回,抹去臉上的淚痕,手中拿著奏章,任爾太監、宮女們拉住皇後衣角,如何勸諫,她總不肯聽。
這下急壞了總管太監,他趴在皇後腳下,連連磕頭說道:"皇上正在快活的時候,娘娘這一去,不但沒有什麼好處,反叫皇上生氣,那時不但奴才要掉腦袋,怕娘娘也未必方便。
況且時候到四更了,那班下流坯子也去了,皇上正好睡覺呢,娘娘既有奏章,待天亮以後,奴才替娘娘送去,豈不是好?"皇後聽了,止不住又流下淚來,嗚嗚咽咽地說道:"皇上這樣荒淫下去,天怒民怨,社稷危亡,便在眼前。
我職司六宮,居於坤位,有匡君之責,如何任皇上妄為?我今主意已定,拚著一死,也要去見皇上一麵。倘若不幸死在禦舟之上,你們便把我的貼身衣服和皇後的寶璽,送去俺父親大將軍家裏,隻說俺因苦諫皇上而死。"皇後說到這裏,便忍不住哽咽萬分,不能說話了,雙腿一軟,側身坐在椅子上,宮女上前服侍,洗臉送茶。
停了一會,止住了哭,皇後一縱身從椅子上直跳起來,嘴裏說聲:"俺終須要見皇上去。"便飛也似地走出船艙。
皇後踏上跳板,宮女、太監們忙去攙扶著。皇後急急走著,兩眼望著前麵的禦舟,忽然見禦舟桅杆上,掛著一盞紅燈,閃閃爍爍地射出光來。皇後氣得話也說不出來,伸著手向那紅燈指著,兩眼一翻,倒在宮女們的懷裏。暈厥過去了。
那班宮女、太監們慌了,既不敢聲張,又不敢叫喚,架著皇後,輕輕地拍著皇後的胸口,按摩著穴位,又灌下人參湯,皇後才慢慢地清醒了,眼淚又像小河一樣直淌下來。
皇後見了禦舟上的紅燈,為什麼如此傷心?原來,宮中有個規矩,皇帝在屋子裏倘有召幸,那屋子外麵,便點著一盞紅燈,叫人知道回避,又叫人不可驚動皇上的意思。
如今在禦舟上,那盞紅燈,沒有地方可以掛,便掛在了桅杆上,因此皇後見了,知道皇上有寵幸的人,心中不覺一酸,眼前一陣黑,便暈了過去。
待到皇後醒來,吩咐總管太監到舟上去打探,誰在那裏侍寢,那太監去打聽了回來,悄悄地報道:"如今在禦舟上侍寢的,有三個人,一個是揚州的閨秀,兩個是方才留下的歌妓。"皇後聽了,不覺歎了一口氣,說道:"皇上敢是不要命了嗎?俺越發不能不去勸諫了。"說著,聽得遠遠的雄雞啼鳴。皇後又說道:"五更時分了,皇上也可以叫起了。"皇後叫侍女整一整衣服,悄悄地走上岸去。宮女們扶著,太監們隨著,前麵照著一對羊角小燈,慢慢地走到禦舟上來。
禦舟上值夜的侍衛,和岸上的守衛的兵士,見皇後忽然到來,慌得他們忙趴下去跪見。太監傳皇後的旨:不許聲張。
皇後也不用人通報,走進中艙,見桌上放著三五隻酒杯兒,杯中殘酒未冷,桌下落著一隻小腳鞋兒,金繡紅綾,十分鮮豔,皇後看了,輕輕歎了一口氣,便直入後艙,錦帳繡帷,正是皇帝的寢室。
烏喇那拉皇後直走到禦榻之前,也不叫醒皇帝,突然在地上跪倒,拔去頭上的釵簪,一縷雲鬟,直瀉下地來。然後從太監手中接過一本祖訓,朗朗地背誦起來。
乾隆皇帝正摟著兩個妓女睡著。那妓女卻不敢合眼,見忽然走進一個貴婦人來,知道不是平常的妃嬪,忙悄悄地把皇帝推醒。
皇帝睡眼惺鬆,聽見有人背祖訓,他沒奈何,隻得從被底下坐起來,披上衣服。又在被麵上跪倒,恭恭敬敬地聽著。
待聽完了祖訓,乾隆走下床來,十分惱怒,直問皇後說:"你什麼時候闖進來的?"皇後低著頭答道:"臣妾該死,聽過五更雞鳴,天已放亮,臣妾請個聖安!"乾隆冷笑一聲:"好個不知體統的皇後!沒看到桅杆上的紅燈嗎?敢是在暗地監察朕躬?"一句話,問得皇後無可回答。
乾隆氣憤不減,又接著說道:
"你在暗地裏監察朕躬,倒也罷了;如今這夜靜更深的時候,你悄悄地闖進寢室來,敢是要謀刺朕躬嗎?"這句話說得太重了,皇後也覺得實難承受,也慍然變了臉色,兩行珠淚,倏地流淌下來,淒聲說道:"陛下這句話,叫賤妾如何擔當得起?賤妾既已備位中宮,便和皇上是嫡體。聖駕起居,是賤妾應當伺候的。如今聽說皇上有過當的行為,賤妾不自揣量,竊欲有所規勸,又怕在白天拋頭露麵,失了體統,特於深夜到此,務請陛下三思。煙花賤妾,人盡可夫,陛下不宜狎近,倘有不測,賤妾罪該萬死了。"皇上被驚醒了好夢,心中萬分憤怒,又聽皇後罵那妓女,更加忍耐不住,把床頭的小鍾,打了一下,進來四個太監,皇上喝道:"拉出去!"太監看見是皇後,卻不敢怠慢,便恭恭敬敬走上去,扶皇後起來。皇後直挺挺地跪著,死活不肯起來,哭著說道:"陛下不顧念賤妾的名位,也須顧念俺夫妻一常怎麼沒有一點香火情呢?陛下無論如何憤怒,隻求看了臣妾的奏章,臣妾便是死了也不怨啊--"說著,皇後把那奏章高高捧起。
皇上無可奈何,把奏章接過來,約略看了幾句。見上麵拿他比著隋煬帝、正德帝,不覺大怒,把奏章拋在地上。搶上前去,揚手一巴掌,打在皇後左麵粉頰上,接著,右麵臉上又是一下。打得皇後兩腮紅暈,嘴裏淌出血來。
太監急忙上去遮住,皇上氣得憤憤地披上風兜,走出艙去。說一聲:"見太後去。"皇後用膝蓋爬行,搶上幾步,抱住皇帝的一條腿,死勁不放,說道:"陛下今日便是殺了臣妾,也請陛下看完了臣妾的奏章再走,嗚嗚嗚"皇上被皇後抱住了,脫不開身,一時火起,提起另一隻腳來,奮力一踢。可憐皇後肋骨上挨這一腳,"啊"地一聲慘叫,痛得暈倒在地。
皇帝也不回頭,氣衝衝搶出船頭,跳到岸上。侍衛趕忙上前保護著,走進太後船中。
這時天色已明,太後正在梳洗。侍女們報說:"皇上駕到。"太後不覺嚇了一跳,慌忙看去。隻見皇上衣服不整,滿麵怒氣,走進艙來。一開口,便把皇後如何胡鬧,如何有失體統的話說了一通,又說道:"她深夜直入,居心不測,請太後賜死。"皇太後聽了,十分詫異,問道:"皇後是怎麼到禦舟上去的?"立刻把侍候皇後的宮女、太監們喚來詢問。問明經過,皇太後便吩咐把總管拉出去,用火棍打死。接著,又打發內監,拿著皇太後的節牌,到禦舟上,把皇後召來。
停了一會兒,皇後來了。皇太後見她披頭散發,熱淚滿麵,歎了一口氣,說道:"鬧成這個樣兒!皇後的體麵何在?"皇後痛徹心肺,失聲哭泣,說不出一句話來。
皇上在一旁,三番五次地催促太後賜死。皇後看皇上如此絕情,心中全然灰冷,瞧著旁人不防備的時候,搶到船頭上,向河心裏一跳,"噗咚"一聲,落到了水裏。可憐一代皇後,一陣水花動蕩,沒入了水底皇上看了,好像沒事人兒一樣。到底是太後看皇後可憐,立刻傳命太監、侍衛們,將皇後打撈上來。
皇後已被灌得昏迷不醒,被內監們七手八腳地抬上太後的船去,嘔出了許多水,才清醒過來。
此後烏喇那拉皇後,幾日不棄。皇後心中好似萬箭攢刺,十分悲傷。這時南巡的船隊,已經到達杭州。
這天在蕉石鳴琴行宮,適逢皇後的生日。乾隆拗不過皇太後,早飯時賜予皇後幾道菜。到了晚餐時,餐桌上卻不見皇後的身影。
原來這天早飯以後,皇後忽然心情開朗,拿定了主意。找個宮女們不在跟前的機會,拿出金剪來,"嚓"地一聲,把一縷青絲,齊根剪下。然後走到前艙,跪在太後跟前,求太後開恩,準她削發為尼。太後看事已至此,知道皇帝和皇後決不能再和好了,便命人扶起皇後,說道:"咱們過山東的時候,見大明湖邊有座清心庵,水木明瑟,很可以修靜。如今打發人送你到那邊住著,俟皇上回鑾的時候,再帶你進京去,你可願意麼?"皇後聽了,又跪下去謝太後的恩典。太後便喚過四個小太監,吩咐他們隨皇後到她的船上去,立刻開船,將皇後送到濟南府清心庵去。
皇太後、皇上回京之時,真的將皇後帶回宮中。但回到宮中怎麼樣呢?就誰也說不清楚了。到了第二年,傳出皇後的死訊,這時皇帝正帶領著妃嬪們在熱河行獵。
乾隆帝不但沒有回京參加葬禮,反而限令烏喇那拉皇後的喪儀,隻能按皇貴妃等級行事。
京內大臣們對這一決定議論紛紛,紀曉嵐也感到這樣不合規矩。當時,大臣們又不明白南巡皇後遭冷遇事實,雖也曾參與議論,但也無法進諫。
過了一段時候,紀曉嵐才聽說皇後剪發之事。按《大清會典》規定:皇帝死時,所有後妃均摘下首飾,披散頭發,還要剪下一綹頭發,以示對帝王的哀思。在南巡途中,帝後之間發生了口角,皇後竟然剪下了頭發。這舉動,不是在詛咒皇帝早死嗎?堂堂一國之君,怎容的皇後如此"放肆"?皇後回京之後,乾隆皇帝真想把她廢掉。但因烏喇那拉氏入宮多年,沒有失德之處,加上皇太後的苦苦阻攔,又沒有得到群臣的同意,懸而未果。但乾隆暗地裏派人,將皇後晉升時所存留的妃、貴妃、皇貴妃直至封為皇後時的絹寶(印在絹上的印記),全部燒掉。紀曉嵐又曾聽皇上親口說過:"沒把皇後位號去掉,已算是仁至義盡了。"到後來,紀曉嵐整理皇宮文書時,查出皇後回京之後,手下十一個宮女已裁減為二人。烏喇那拉氏每年應分得的銀兩,每宮一份的物品,也全部扣減,皇後已是空有其名了。紀曉嵐將自己的親眼所見與所聽到的有關南巡傳聞,兩相印證,方相信南巡途中之事不假。
如今,皇上又要南巡,並要紀曉嵐出主意,紀曉嵐怎會不膽戰心驚?但轉念一想,皇上已經年近古稀了,已沒有當初的精力,那些風流興致自當減去不少。再說自皇後烏喇那拉氏死後,乾隆帝再也沒有立皇後,早已沒有了皇後的約束。
這次不會再發生那樣驚心動魄、令人不快的事了。又看皇上南巡的心情,是那樣的迫切,不象是為了巡幸江南女子,這其中肯定又有緣故。紀曉嵐思之再三,猛然間恍然大悟:皇上這次南巡,莫非是為了這件事?
那年夏天,紀曉嵐在宮中當值。午間天熱,睡不著午覺,正在值房看書時,進來一個老太監,紀曉嵐一看認得,便招呼道:"王總監,多日不見,莫不是身體不爽?"“哪裏哪裏,身體好著呢。"王總管神秘地睒睒眼,"紀學士,咱家出宮去了一趟。"紀曉嵐聽了一驚。因為宮中規矩,太監是不能輕易出宮的,更何況已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他了,這裏麵定有什麼秘密。
王總管好像看出紀曉嵐的心思,便湊到跟前說道:"咱家是伴駕微服出巡。"這王總管是直隸青縣人。青縣與獻縣相鄰,王總管的家與紀曉嵐的崔爾莊,相距不足三十裏,說來還是老鄉。在宮中同鄉極少,所以二人很親近。王總管在十三四歲時,因為家中貧困,自己淨了身。至今,進宮已有四十多年。十分熟悉皇家的隱秘,常常偷偷地說與紀曉嵐聽。此時,紀曉嵐心中猜道:這王總管又要有什麼話要說,便說道:"王總管,這次侍駕巡行,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你可要說給俺聽聽。"王總管說:"新鮮事兒?倒沒什麼,隻是皇上用了個奇怪的名字,這裏麵就很有說道兒了。"“用了哪個奇怪的名字,你快點兒說說。"王總管湊到紀曉嵐耳邊,悄悄地說:"這次皇上微行,打扮成一個讀書人。一路上逢人問起,便稱是京中的秀才,名叫'高天賜'。這個名字,非比尋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