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八年(1773年)閏三月,編纂四庫全書的準備工作已全部就緒,乾隆皇帝詔開四庫全書館。館中首設總裁,總裁之下,設總纂、提調、總閱、總校、繕書、監造各處,分別在翰林院及武英殿展開工作。各部分的分校官、纂修官,計有三百多人,謄錄員一千人,總共有四千三百多人參與其事。
其編輯規模之龐大,恐怕應為'世界之最',雖非絕後,確是空前。
這個編纂機構,其中有皇六子多羅傎親王永容,皇八子多羅儀郡王水璿,皇十一子永瑆,東閣大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軍機大臣劉統勳,文淵閣大學士、軍機大臣劉倫,文華殿大學士、軍機大臣於敏中,武英殿大學士舒赫德,以及阿桂、英廉、程景伊、嵇璜、福康安、和珅、蔡新、王際華、裘日修等各閣領事、各部尚書,先後16人擔任總裁官。副總裁官也先後有梁國治、曹秀先、張若、劉墉、王傑、彭元瑞、金簡、董浩、曹文植、沈初、錢汝誠、李友棠等12人之多,但真正負責實際編纂工作的,是翰林院侍讀紀昀、刑部郎中陸錫熊、太常寺少卿孫士毅三位總纂官。陸費墀為總校官。纂修分校,則由戴震主"經",邵晉涵主"史",周永年主"子",紀昀主"集"。他們帶領的纂修官總共有三百多人,其中像王念孫、朱筠、翁方綱、王太嶽、姚鼐、盧文弨等,都是碩學通儒,一時名宿。他們校覆古籍,詔求天下遺書一萬三千餘部,厘定應刊、應鈔、應存,依照經、史、子、集,分門別類,列成總目。前後用了近20年時間,《四庫全書》最終告成。分別建"文淵"、"文津"、"文溯"、"文源"、"文彙"、"文瀾"七閣,貯藏了十七萬二千七百二十六冊全書。把中國古代的學術文化典籍,幾乎包攬殆盡,真稱得上"汗牛充棟”,亙古奇功了。
開館這年,乾隆已經63歲,唯恐看不到《四庫全書》的完成,又傳諭采擷四庫精華、編繕《四庫薈要》,並分繕兩部,一部貯藏於紫禁城內的摘藻堂,一部存放在長春園呋腴書屋,每部書有四百七十三卷,裝成一萬二千冊。
四庫全書的編校,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乾隆年間的一個盛舉,對於紀曉嵐來說,則是他一生的主要成就。
紀曉嵐日坐書城,博覽群籍,尋章逐句,從《永樂大典》搜輯散逸,盡讀各行省進獻書籍,極盡艱辛。整整用了8年時間,完成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又稱《四庫總目》或《四庫提要》,收正式入庫書三千四百五十八種,存目六千七百八十八種,總計一萬二百四十六種。各書提要,將一書的原委撮舉大凡,並列敘者之爵裏,訂辯其書文字之增刪,與篇帙之分合,批評其敘事議論之得失。諸書提要,分之則散弁諸編,合之則共為總目。
"總目"按照全書體例,分為經、史、子、集四部。每部之首,各冠以總序,撮其源流正變,以挈綱領。共分經部十類、史部十五類、子部十四類、集部五類。類下有屬,每類之首,也各冠以小序,詳述其分並改隸,以析條目。每類之中,先以文淵閣著錄(即編入四庫全書)的書籍列在前麵。那些言非立訓、義或違經,與那些未越群流的尋常著述,經評定不足以收入四庫之中,而也未嚐奉旨銷毀的書籍,則附存篇目,排列於後,藉存梗概,以備考核。如是流別繁碎的,又分析子目,使之條理分明。如是意有未盡,列有未該,就或在子目之末,或在本條之下,附注按語,以明通變之由。諸書各以時代為次,曆代帝王著作,以隋書經籍誌例,冠各代之首。每書名之下,各注某家藏書,以不沒其出處。那些坊刻書籍,不便專題一家的,便注上"通行本"。各書的編次先後,都以登第之年,生卒之歲,為之排比,或根據所往來唱和之人為次,不可詳細考證的,就附在本年之末。僧侶羽士、閨閣宦仕,以及外國的著作,也各分時代,不再區分。至於箋釋舊文,就仍從所注之書,而不論作注之人。如是褒輯舊文,而自為著述,與根據原書而考辯的,事理不同,就仍隨時代編入,統計著錄有一百零二卷,存目八十七卷,著錄存目並有的有十一卷,一類或占一卷或數卷、十餘卷不等,別集多達三十八卷,楚辭類則不足一卷,全書共二百卷,書前冠以乾隆"聖諭",館臣"進表",與"職名"、"凡例",以及"門目等卷目四卷,大致記述了"全書"與"總目"纂修經過與編寫體例。
"總目提要"著錄的書共一萬多種,基本上概括了清代中葉以前中國的重要著作,這萬餘部典籍的提要,"門類允當,考證精華",對了解中國古籍,研究中國古代文化,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這是一部非常偉大的學術著作,"進退百家,鉤深摘隱,各得起要指,始終修理,蔚為巨觀","大而經史子集,以及醫卜、星相、辭曲之類,其評論抉奧闡幽、詞明理正"。當朝及後世學者讀後,無不驚歎紀曉嵐學識淵通,遂享有"通儒"之稱,被譽為"一代文宗"。
紀曉嵐為編寫《四庫全書總目》,將從各地搜集到的逾萬部書籍,以及宮中秘籍,一一細細審閱,披覽無餘。但起初,明代的《永樂大典》藏置何處,一時尋求未獲,使他為此事十分焦急。
這天,王文治看他著急的樣子,便想與他開開玩笑,鄭重其事地說:"《永樂大典》副本,失於明亡之際。其正本乃國中之寶,明庭十分珍重,當藏之秘閣幽室,方能免毀於兵燹。今事過三百年,世間尚無正本的傳聞。查諸史籍,更無記載,究竟藏於何處,唯有鬼神能知。我看,你不防齋戒三日,祈神指點,或許能出現奇跡。"齋戒三天,不食腥葷,不近女色,這在一般人說來,並不是什麼難為之事。可是,對紀曉嵐來說就不同了。他性喜肉食,平時養成了習慣,每日三餐,頓頓吃肉,配以濃茶即可。如今要他齋戒吃素,無異於一種刑罰。再說他自幼就精力旺盛,從17歲結婚,到這時30多年了,除了不得已的情況而外,他幾乎夜不虛度,雖然年屆半百,依然如故。三夜獨眠,也會使他難忍難熬!
對於他的生活癖好,王文治素來清楚。所以建議他齋戒三日,表麵上一番好意,肚子裏流的卻是一灘壞水,要治治這位好色成性的風流才子。
紀曉嵐是何等聰明,哪裏會不明白王文治的用意?但他考慮:既然沒有《永樂大典》散佚的傳聞,那肯定還藏在什麼地方!隻是尋找的不細,沒有發現罷了。在宮中再細致地尋找一遍,即使找不到,也可斷定它沒有藏在紫禁城中了。紀曉嵐考慮再三,居然不露聲色,願意依計而行。這一點,實在出乎王文治的意料。
"你當真戒齋三日?"王文治不大相信。
"隻要能找到《永樂大典》,我齋戒一個月也無妨。更何況事關鬼神,不可半點造次!"紀曉嵐也一本正經起來。
事也湊巧。紀曉嵐齋戒兩日,指揮宮中大小太監細細查勘,一位小太監爬到"敬一亭"的頂架上,終於發現了密藏在這裏三百餘年的《永樂大典》。
"嗨!找到啦!找到啦!"小太監高興得一時忘了宮中禁忌,高聲歡呼起來。
紀曉嵐聞訊趕赴敬一亭,欣喜若狂,奏請皇上,遷大典至翰林院。有二千四百七十三卷,九千八百八十冊,從中輯錄三百八十五種,交武英殿以聚珍版印行。
各省進獻的書籍,已經堆積如山,厘定鈔、存之後,分發給各分校官,作初步的校勘。
鑒於原書大小長短規格不一,編纂後全部木刻,不但費時過久,而且耗資甚巨,不如全部手抄。一來便於更改原著,二來大小可以統歸劃一,同時又節省時間和費用。紀曉嵐等人奏請聖裁後,召集京中善於書法的舉人、貢生、監生數百人,派為謄錄員,負責抄寫。並訂製了一套獎勵辦法,規定每人每日抄寫一千字,扣除領書、交書時間外,每年須抄三十萬字。按時登記,五年議敘。這辦法實施以後,果然有效,謄錄工作品為順利。
四庫書館的總纂之所,設在圓明園的新建的文源閣。紀曉嵐家居城內,離這裏20餘裏,每天步行到此,往返頗為費時。便在海澱買下一處房舍,這就是槐西寓所,《閱微草堂筆記》中,稱作"槐西老屋",攜明住在這裏。明身邊,有丫環玉台侍候。
遷居之後,路雖近多了,但他已經養成了疾步如飛的習慣,每天匆匆往返,同事們歎莫能及。
這天,紀曉嵐正在路上匆忙行進,趕上了前麵走著的詹事府少詹事彭元瑞。兩人打過招呼,比肩前進。彭元瑞隨他加快腳步,但走著走著,就跟不上了。直累得起喘籲籲隻好讓紀曉嵐前麵先走,自己徐步後行。到了圓明園,紀曉嵐已閱書數卷。彭元瑞喘息未定,向人說起路上之事,笑道:"紀曉嵐確是神行太保。"紀曉嵐正端坐看書,應聲答道:"彭芸楣不愧聖手書生。"“好聯,好聯!"人們聽了,驚歎起來。
"神行太保"是《水滸》裏人物戴宗的綽號,彭元瑞用來稱讚紀曉嵐行走之速。彭元瑞字芸楣,江西南昌人,乾隆二十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寫得一手好文章,後官至協辦大學士,紀曉嵐戲稱他為"聖手書生",用的是《水滸》中人物蕭讓的綽號,無意間對成一幅巧對,讓人讚不絕口,由此以後,紀曉嵐得了個"神行太保"的綽號。
紀曉嵐還有個綽號,叫"紀大煙袋",他吸煙成癖,煙癮奇大,普通的水煙袋,煙的容量大小,不斷地裝煙,他很嫌麻煩,而且攜帶不方便,所以他隻用旱煙袋,隨時帶在身上。
他的旱煙袋鍋,與眾不同,是他特別訂做的,容量很大,裝上一鍋煙絲,從槐西老屋走到圓明園,隻吸完一半。校書時點上一鍋煙,邊看書邊吸,能吸上一個時辰,節省了裝煙的時間,免去許多麻煩,他因而用著這個煙鍋十分愜意。有人說,紀曉嵐的煙袋鍋,一次能裝三四兩煙絲,這未免有所誇大,但確實在京中是獨一無二的,在全國來說,也屬罕見。
有一天,這個碩大無朋的煙鍋不慎丟在了路上,紀曉嵐回到家中,隻好暫時用上了水煙袋,這樣就無法一邊看書或寫字,一邊嘴裏噙著煙過癮了。
侍婢明,替他忙活起來,守在他身邊,替他裝煙絲、點火、吹煙灰,心中為他的煙鍋著急。
"我去找人再做一隻吧?"
“不用,不用。"紀曉嵐笑笑說。
"那你的水煙袋,帶在身上很不方便埃"明憂心忡忡地樣子。
"明天打發人到東曉市上找找,準能找見。"“為什麼?"明疑惑地問。
“你想啊,我的煙袋鍋那麼大,人家誰會用得著,放在家裏沒有用處,還不當廢銅賣給收破爛的。"明聽完笑了。紀曉嵐說得很有道理,而且事情又那麼滑稽,隻好差人去試試。
果然,在東曉市上,找到了紀曉嵐丟失的旱煙袋,花了一點錢,又把它買了回來,一時傳為京中趣聞。
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除了吃飯、睡覺、見皇上,以外的時間,總是把旱煙袋攥在手中,不停地噴雲吐霧。
有一天,乾隆駕臨圓明園,巡視《四庫全書》的編纂情況。紀曉嵐正一邊吸煙一邊手不停揮地忙碌,一鍋煙剛吸到一半,忽然聽得"萬歲爺駕到"的喊聲,匆忙間忘了磕去煙鍋裏的火,隨手將煙袋插入靴筒裏,跪在地上給萬歲爺請安。
站起向皇上回話時,覺得腳踝上火辣辣地疼,原來是吸燃一半的煙火,將他的襪子燒著了,但皇上正說著話,又不好打斷,他隻好咬牙忍著,疼的站立不穩,腿直打顫,涕淚跪在皇上麵前,正要稟告,乾隆看他舉動失常,滿臉是焦灼難耐的樣子,吃驚地問道:"紀愛卿,你是怎麼了?"“臣。.....臣靴子裏,走。.....走水(失火)啦"紀曉嵐強忍住鑽心劇痛,聲音顫抖著。
"啊?"乾隆一聽急忙揮手,"快點出去!"紀曉嵐跑到殿外,顧不得有失體麵,坐殿門口的石階上,一下子扒掉鞋襪,立刻冒起一股黑煙,看看腳上的皮肉,已經燒焦了一大塊。乾隆皇上和殿內的人走出來看時,紀曉嵐的煙袋鍋還探在靴筒裏,與靴子一同冒著煙,人們一時被逗得笑彎了腰。
這樣以來,一向疾步如飛的"神行太保",又讓彭元瑞給他添了個外號,叫做"李鐵拐"了,腳傷尚未痊愈,他唯恐有負聖上倚重,想早日完成纂修使命,顧不得在家多養幾日,便一跛一拐的到館中修書,有好長時間,不便於行,"李鐵拐"的綽號越叫越響,但玩笑終歸玩笑,他的行動舉止,深深地感動了同僚。
紀曉嵐在家養傷期間,彭元瑞、陸錫熊、王文治、戴震等一班同仁,到家中探望,看他手握大煙袋依然如故。人們笑著勸說:"既然深受其害,何不幹脆戒掉。"“諸君隻見我身受其累,卻不道我深得起利啊!每天捉管之時,吸上幾口便思如泉湧,揮灑自如。缺少它時,便文思枯竭,寂寞難耐埃"紀曉嵐不以為然,侃侃而談,大言吸煙之利。人們想到他被燒時,窘迫痛苦的樣子,聽著他口中的"神聊",都是啼笑皆非。
紀曉嵐接著說道。"我之吸咽,實出有癖,不若那些趨附時尚之士,為的是顯示高雅。"當時吸煙,確是一種時尚。在上流社會的士大夫階層,吸煙的人很多,大都用水煙袋,是青銅、黃銅等質料做成。偶有用旱煙袋的,係上一個精致的,有的甚至是用金絲、銀線飾以花紋的煙荷包,搖搖晃晃,以示瀟灑。冬天,有個用絨線結成套子,套在手握的水煙袋座上,免得冰手,抽水煙用的紙媒,也叫火媒,要卷得不粗不細,像一根筷子,一吹即燃。吸起來煙袋中的水,咕嚕嚕地陣陣作響,別具一番風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