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氣候原因,江城的夜總是有些燥。
幹燥,浮躁,一如這裏四季幹澀的稠滯空氣。產自各種排氣管的油煙,被碾壓得輕舞飛揚的塵沙,逐漸擺脫白日的繁碌,籠起一片淡漠朦朧的囂塵。
如煙如霧,冷似人心。
孫大頭挖了坨鼻屎,照例嚼了嚼,“媽的,比昨天還鹹!”低罵了一句,隨手在褲子上抿了抿,提起手中的半斤豬頭肉,邁著流氓步晃進“福民小吃店”。
見到他進來,小吃店裏原本橫七豎八的三個人齊齊站了起來,當中一黃牙燦燦夾帶綠菜幽幽的猴臉男子嬉笑道:“大頭哥來了,都候著呢,快裏邊兒坐。酒溫,菜熱,那叫一個爽利!”
旁邊麵色青白眼袋深沉滿臉漁色的高瘦青年眼尖,看到孫大頭手中提著的袋子,眼睛一亮,一個箭步衝上,笑嗬嗬地從他手中提過,急不可耐地打開袋子,閉上眼睛狠狠一聞,但見鼻孔張闔間群毛亂舞,黑絲黢黢,口中嘖嘖歎道:“塗寡婦豬頭肉!真他奶的香!還是頭哥你地道,這玩意兒多難搞啊,那臭娘們兒一個星期才出一鍋,三十斤,連個逼洞都填不滿,聽俺們家老頭兒說現在已經預定到明年底了,看門口那轎車一溜溜的,好多市裏的大人物都趕著吃!操她上中下三路的,都是老街老坊的,也不給開個小門兒,四個多月了,都快饞死了!頭哥,啥也不說了,張寶服了!”
一邊說著,翹起的大拇指迅速化簡為繁,優化組合為鑷子狀,探向塑料袋,卻被旁邊突然伸出的一隻幹枯手掌狠狠拍開。
枯手的主人斜了斜眉,盡管隻有左邊半條,也頗有幾分剛陽,抬眼看向孫大頭,嘿嘿笑道:“隻怕給咱們吃的是豬頭肉,大頭哥吃的卻是臀頭肉吧?塗寡婦的那後股子可真叫是神物,咱東風街多少爺們兒晚上對著自己婆娘聳動,心裏卻想著的是那兩瓣圓滿!嘖嘖,一波一蕩間多少小蝌蚪雨打風吹去!瞧頭哥眉眼間的這縷風騷,怎麼著,得手了?給兄弟們講講,爽利不?”
三人哈哈大笑,對著孫大頭擠眉弄眼,齊聲唱道:“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滾犢子!再胡謅全給你們閹了。猴子,小寶,半眉,開會!”孫大頭皺眉道,順手抄起了一條板凳穩穩坐下。
一聽“開會”二字,馬猴子,張寶,劉半眉三人立馬神色一肅,收起嬉笑之態,圍著桌子各尋一邊坐下,一時間連那傳說中的豬頭肉似乎也不怎麼香了。
孫大頭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其實頭不大,相反還有點畸形的小,正是因為如此,從小父母才給起了個名喚“大頭”,想來僅是一種美好願望。孫大頭頭雖小,腦子卻不簡單,除了正經事什麼事都敢做,除了老實人什麼人都不敢欺負,讀書不成,卻是一肚子的奸猾壞水兒,在這東風街也算臭蟲級別的一號人物。
孫大頭手下有三員猛將,說是猛將,其實就是兼小弟兼馬仔兼會員兼幹事。
馬猴子,此君初出江湖時,自號“上頭像猴,下頭似馬”,後半句曾震懾整街老爺們兒,弄濕數十小寡婦。具體情況無從考證,不過從其長期偷偷摸摸購買各類小廣告上的增大增強藥來看,事實大抵如同孫大頭的名字,僅是一種美好願望。
張寶,此君生平最大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優秀的服務工作者,當然就是那種針對女性身體最直接最無隔閡的負距離型服務,雖然直到目前尚未出山,但每晚仍堅持不懈地對著五姑娘苦練不輟。
劉半眉,此君幼時習過武,又是高中畢業,很有幾分持才傲物,據說甘拜孫大頭麾下的原因是孫大頭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將其苦戀三年情書三百封而不得在其心中高貴如女神般的同班女生直接撲倒在學校小竹林裏,後此女生竟在半推半就生米熟飯之下成了孫大頭的妞,此君聞訊大哭三日,後大徹大悟,毅然棄學拜入孫大頭牛仔褲之下。
四人坐下後久久無人出聲,氣氛有些壓抑。
馬猴子起身關好店門,白熾燈光猛然間一亮一暗,四個人齊齊一驚,光線明暗間映出四張暗淡青白的臉,一如鬼魅。
孫大頭深吸一口氣,仰頭灌下一杯52度烈刀,身子往前探了探,低聲道:“有消息沒?”
對麵三人的呼吸突然間急促了起來,仿佛隨著這一句話,整個空氣都在瞬間變得稀薄凝滯。
張寶眼神明滅不定,仰頭也是一杯下肚,臉上頓時燒起一抹酡紅,終於止住了眼皮的跳動,與馬猴子、劉半眉二人交流一下眼神,低聲道:“頭哥…不然…不然,還是算了吧?”
“算了?”孫大頭冷笑道:“錢我們都已經花光了,你現在他娘的要反悔?告訴你張寶寶,你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嗎,你知道那些人有什麼手段嗎?你他娘的屁也不知道!那******是一群瘋子,不要看你頭哥我在東風街風光無兩,可是在人家的眼裏,連隻爬蟲也不如,那邊隨便一個人伸出一根手指頭,也能把咱們哥兒四個碾死一百遍!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事兒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反正已經沒有退路,拚下去,不定還有富貴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