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催妝得句貴姊迎妝 尋夢留香仙妃通夢(3 / 3)

湘雲道:“寶姐姐,你那夢和他一樣不一樣呢?”寶釵道:“說的話都合得上,隻沒提那些人。”湘雲道:“二姐姐和鴛鴦他們在一起,還近情理。二哥哥是出家的,怎麼也找了去的呢?”惜春道:“這有什麼希奇,隻要一心要找了去,那有去不了的?說穿了,不過是因果兩個字。”又說了一回話,寶釵才往議事廳去。辦完了事,和李紈、平兒談起此夢,也都歎異平兒道:“老太太和我們奶奶怎麼又不在那裏呢?”李紈道:“閻王一叫,各人走各人的路,那能都在一起呢?我看老太太那麼吃齋念佛,一定往西天去了。”

那晚,寶釵哄了一會蕙哥兒,看奶子拍他睡下。自己挑燈獨坐,想起兩夢相同,又留香為證,當然不是幻想所致。寶玉一心一意要尋林妹妹去,果然被他尋得去了,這也是各人的緣法。隻是即請到“情”字,一樣姐妹,不該那麼偏向。這還是顰兒來瞧瞧我,他就不該回來瞧瞧麼?又想到自己,上事翁姑,下撫孤兒,還要料理那瑣瑣碎碎的家務,終日裏操心嘔氣,也都是為的寶玉。怎麼他丟下家裏不管不顧,連一句好話也沒有捎來,隻顧樂他們的。倒叫我一個人釘著受罪,好像是應該似的!想到此,不覺一陣傷心,眼圈兒含著眼淚,再也抑止不祝到了枕上,思前想後,整整哭了一夜。比那回寶玉挨打,聽那薛蟠刺耳的話,還要痛心。第二天,就覺得頭暈心疼,支持不祝一直病了好幾天,沒到議事廳去。王夫人來瞧他兩回,要請王太醫診治,寶釵不肯,說道:“太太不要著急,我沒什麼大病,養一兩天就好了。”王夫人隻得由他。還是寶釵病中想起黛玉的話,說是事情完了,還要到一塊兒去的。又見奶子抱惠哥兒來,心想哥兒才這們點大,離不開人。自己既許了守節撫孤,這個責任在身上,總得咬著牙幹去。因此勉自排解,安心靜養,那病漸漸的好了。

一日,湘雲來看寶釵,知他心病,正在殷勤勸慰。剛好李紈和探春也來了,問了寶釵的病,大家說些閑話。李紈道:“寶妹妹,我有一件事,正要和你商量。昨兒蘭兒說起,衙門裏要派人到琉球、安南各藩國去采詩,他在擬派之列;老爺又接到遼東節度的信,說那邊缺少人材,要聘蘭兒到他幕府裏幫著籌畫。這兩條路,不知往那路好,來和我斟酌。我也想不定,你向來有些果斷,看是走那條路呢?”寶釵道:“老爺怎麼說呢?”李紈道:“老爺本沒有準主意。說是到海外采詩,很難得的機會,等一兩年回來,再往外頭幕府去曆練,也還不晚。”

寶釵道:“依我看:采詩隻是麵子上的事,還是就幕府的好。

那翰林衙門看不著公事,白混了半輩子。就熬到尚書、侍郎,也無非畫黑稿。不如早放他出去曆練曆練,將來成就更大。”

李紈道:“我聽說那地方邊寒很重,常時有凍掉耳朵、鼻子的。

蘭兒又沒出過遠門,叫我怎麼能放心呢?”寶釵道:“就是海外采詩,也不免風濤之險,還不如出關近便。你若不放心,打發小蘭大奶奶隨後跟了去,還有什麼發愁的呢?”探春道:“我也是這個主意。大嫂子隻是遊移不定,所以來尋你的。”寶釵道:“若決定了,幾時走呢?”李紈道:“也不過耽擱十天八天罷。”湘雲道:“你們有好兒子,到底也擔心,不如我這麼樣心裏幹淨。”探春道:“人家在這裏發愁,你倒說這種風涼話兒!”湘雲道:“若叫我說,一個人科名成了,年紀又小,還不該往事業上奔麼。”寶釵笑道:“到底史妹妹痛快。”探春道:“大嫂子,你許我們做個東道,一向也沒得催你。等蘭小子走了,你得了空,咱們可該重起詩社了。”

那日,李紈等談至天晚方散。寶釵和他們說說話,也覺得精神好些。第二天便勉強出去,仍至議事廳料理各事。平兒說起後天是李紈的生日,問寶釵送禮不送。寶釵道:“往常家裏人不講究這些。就是送禮,也隻一兩件小玩意兒:一首詩,一張畫,也就算了。如今可不大合適,到底送什麼好呢?”平兒道:“我聽說四姑娘送的還是一張畫佛。”探春道:“我們那裏好比他呢?我想大嫂子苦了多少年,如今兒子點了翰林,正該替他熱鬧熱鬧。咱們請太太領頭,大家湊個份子,叫大嫂子痛快樂一天。你說好不好?”寶釵道:“從前鳳姐姐的小生日,老太太還叫大家湊份子,替他做熱鬧呢。大嫂子養了這麼一個好兒子,替大哥哥頂門壯戶,這還不是應分的麼!”

正說著,彩雲走來道:“太太請奶奶、姑娘們就到上房去,姨太太、大太太都在那兒呢。”寶釵等站起答應了。探春悄悄的說道:“大概就為那件事罷。”三人便同彩雲至王夫人處。

隻見薛姨媽、邢夫人在炕上對坐,王夫人在炕旁一小榻上坐著,李紈、湘雲、惜春正陪著說話。

王夫人見寶釵、探春等進來,便說道:“找你們來不為別的,後兒是你大嫂子生日,他好容易教子成名,我去年就要替他做的,因為事情多混過去了。今兒大太太、姨太太都提起這事,你們想法子,怎麼熱鬧一天。”探春道:“剛才和二嫂子也正商量著呢。從前老太太領頭湊份子,替鳳姐姐做生日。咱們就照著那個辦法,太太看好不好?”王夫人道:“好可是好,隻是現在人少了,恐怕湊不上。不夠的,我拿出來就是了。”

李紈道:“我們應該孝順太太的,怎麼倒要太太拿出錢來,給我做生日。真要折了我的福了,這個斷乎不可。”

寶釵道:“咱們先算算看有多少?”薛姨媽道:“我出二十兩。”邢夫人道:“我也是二十兩。”寶釵、平兒道:“我們不敢比太太們,每人十六兩罷。”探春道:“我和史妹妹本該多出的,更不敢比著太太們,也每人十六兩罷。四妹妹呢?”

王夫人道:“四丫頭怪可憐的,我替他出了罷。”寶釵道:“這們算已經有一百二十兩,還有太太自己一份,那邊珍大嫂子、蓉哥兒媳婦兩份,也盡夠戲酒動用的了。那些丫頭和管事的媳婦們,一概免了罷。”探春道:“這話很對。派了他們管事的,他們還肯從家裏掏錢出來麼?無非借公帳上去撈。萬一犯了事,倒有得借口,以後永遠別再派他們了。橫豎咱們是湊錢取樂的,多湊點多用,少湊點少用,有什麼關係呢?”王夫人對寶釵道:“大家說定了,都交給你辦去,別叫大嫂子操心。”

寶釵答應了。又說了一回話,大家散去。

寶釵又拉著探春至李紈處商議。李紈道:“依我也不用傳戲,連那些雜耍都免了。隻備兩桌席,大家聚聚。用不完的,仍舊還給他們得啦。”寶釵道:“太太那樣吩咐,若沒一點熱鬧,我們怎麼交代呢?就是傳一班小戲,也用不了多少錢,別大鋪張就是了。”探春道:“這些銀子若夠了,把史妹妹那份免了罷,他也很窘的。若實在不夠,我替他拿出來,隻別叫太太知道。”寶釵道:“這個我還不知道麼?你也別管了,我對付著辦去。”當下寶釵回去,便陸續預備起來。不知那日如何熱鬧?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