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勝軍拒絕新任節度使上任,大敗神策軍的消息傳回長安,朝野一片嘩然。朝堂之上,喊打喊殺的聲音不絕於耳。這些大臣裏,儼然以宰相孔緯為首,多是禮部和兵部的官員。
“這是典型的抗旨不尊,自立山頭。如果是偏遠州縣,朝廷鞭長莫及也就罷了,可這乾、餘二州近在咫尺,是天子門戶,卻發生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實在是我朝之恥!這一次,無論如何朝廷都不能姑息!必須嚴懲肇事者,以儆效尤!”
孔緯的觀點得到了眾多的支持。不過這些支持者卻未必都是同一個陣營。其中既有楊複恭的擁躉,又有像孔緯這樣純粹是出於公心,想要為朝廷維護臉麵的保守派大臣。還有極少數人,則是暗地裏對忠義軍心懷不滿,想要借機落井下石的小人。
不過,與之針鋒相對的,還有另外一種聲音。認為這次乾州事變,原因出在朝廷的任命有問題,並把矛頭直指左神策中尉楊複恭,說都是因為楊複恭不顧藩鎮實際情況,任人唯親,才導致戰禍。這些人以宰相張浚為首,多是些台吏、言官。
如果追根溯源查一查這些官員的背景,就會發現,他們大多是出身於麒麟山書院。清醒的旁觀者已經開始注意到這個事實,這些出身於麒麟山書院的官吏平時不見來往,可一旦朝中有什麼大事,他們每每都會異口同聲,形成很大一股聲勢。有些人已經暗地裏給他們起了個諢號,叫做“麒麟黨”。
大臣們的吵來吵去,讓大唐天子李曄覺得很煩。他清楚的明白,這次爭端的實質,並不是朝廷與藩鎮之間的矛盾,而是張尋與楊複恭之間的矛盾。而這兩個人,他這個皇帝哪個都惹不起。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矛盾。既希望能大事化小,息事寧人。又有些暗暗的希望雙方鬥個你死我活才好。不論楊複恭和張尋誰把誰給收拾了,對他這個皇帝來說,都是除了一塊心病。
別看討伐河東之前,李曄拿張尋當塊寶,如今河東軍與忠義軍的勢力此消彼長,李曄又開始擔心張尋的勢力做大了。
李曄的猶豫不決,使得朝廷麵對這件事的反應顯得有些遲鈍。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朝廷方麵仍然沒有對這件事做出任何的反應。這愈發讓爭端的雙方感到煎熬。朝廷的態度不明晰,很多事情就沒法決斷。
比如身在鄧州的張尋,此時他雖然已經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如指掌,卻沒有給褚良或者齊軒回信。他還不能表態。
此前齊軒建議褚良繼任威勝軍節度使。如今張尋已經沒法答複。褚良背著個抗旨不尊的罪名,如果張尋此時首肯了褚良,那麼就很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說他才是乾州事變的幕後主使。
褚良也親筆寫信,向張尋認罪,願意獨自扛下抗旨的罪名,請求張尋發落。張尋也沒有答複。朝廷的態度還不明晰,他就懲罰褚良,那豈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張尋這邊暫時以不變應萬變。楊複恭那邊卻急得不行。畢竟他算是吃了虧的那一方。他不僅指使黨羽密集上書,更是屢次三番麵見皇上,要求立即懲治威勝軍。搞得李曄一聽說楊公求見,就直撓頭。
最後李曄終於忍耐不住,召集齊張浚、杜讓能、孔緯、劉景崇四位宰相,一起商議究竟如何應對此事。
結果還是和之前一樣,張浚和孔緯這兩個當初一起主張討伐河東的政治盟友,卻爭得麵紅耳赤。而另外兩個宰相卻仿佛沒事人一樣,不發一言,一副事不關己之態。
又一次吵到沒結果,散會時候,李曄把杜讓能單獨留了下來。
“杜相公一向是胸懷社稷之人,這一次事關重大,相公為何從始至終不發一言呢?”
杜讓能先告了個罪,才說道:“陛下恕老臣直言,這是強藩與權閹之爭,我等士人又何須為誰站台呢?老臣此身隻為皇上盡忠,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自己的立場。”
李曄顯然對杜讓能的回答並不滿意,他又道:“常言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有些事情,恐怕即便是局外人,也無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何況,你我根本就是這局內人呢?”
“聖上既然如此說,那兩害相權取其輕,老臣倒是認為應該準了楊複恭。”
這倒讓李曄感到有些意外,杜讓能從來與楊複恭不睦,這一回,為什麼反而為楊氏說話了呢?
杜讓能仿佛猜出了皇上的心思,問道:“老臣鬥膽問一句,在這件事上,聖上究竟有無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