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還在同州嗎?”李曄仿若隨口一問。
“據說已經離開同州了。”張浚立即答道。
“哦?朕怎麼還不知道。”李曄重重的落下一子白棋。張浚裝作憂慮棋局的樣子,沒有搭腔。他其實是不敢接話。這個消息還是他壓下來的,沒讓人立即告訴皇上。
“楚王現在已到何處?”李曄繼續追問。“可是奔著潼關去了?”李曄清楚的記得,在前幾日的早朝上,群臣討論起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楚王問鼎”流言時,張浚曾力排眾議,說張尋對朝廷絕無二心。張浚認為,張尋為了避嫌,肯定不會再從長安方向回鄧州。十有八九,會走潼關。
雖是早春,張浚的額頭上,卻冒出了幾滴汗珠。
“楚王離開同州之後,就沿著官道一路南下,此時,應該快到東渭橋了。”張浚知道,自己隻能實話實說,他可不敢冒欺君之罪。
天子聽了,臉色忽然有些難看。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楚王這次討伐河東,勞苦功高。依張相公看,楚王率師凱旋,朕是否應該親自去渭橋犒賞三軍呢?”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張浚趕忙說道:“忠義軍隻是路過長安,並非是得勝回朝的神策軍,聖上斷沒有親自郊迎的道理。而且忠義軍也不可能經過京郊。依臣看,楚王即使渡過渭河,也不可能再過灞河,一定是沿著灞河北岸,直奔藍田去了。”
“果真如此,也算楚王有心了。”李曄若有所思的說道。
長安城東北二十裏,東渭橋頭。
渭河北岸,一萬兩千忠義軍列著整齊的隊伍,軍容齊整,旌旗招展。
渭河南岸,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粗略估計,南岸的人數甚至比北岸的忠義軍人數還多,很可能超過兩萬。不過這些人可不是軍人。從穿著打扮上看,分明都是長安城裏的百姓。百姓們擠滿了河堤和官道的兩旁,有的敲鑼打鼓,有的簞食壺漿,有的翹首企盼,更多的則是神情緊張。
這些百姓,除了一小部分是自發來迎接忠義軍,或者是來看熱鬧的之外,大多數人,都是被長安的麒麟山學友會組織來的。據知情人透露,這次出城迎接忠義軍,每人可得銅錢兩貫。也即是說,為了組織這樣一個大場麵,麒麟山學友會一次性出血至少四萬貫!
正所謂人為財死,雖然最近長安流言四起,都說忠義軍要攻長安。但麵對金錢的誘惑,還是有不怕死的人來掙這筆錢。當百姓親眼看見傳聞中的忠義軍時,恐懼感也消散了很多。很多人甚至小聲議論,都想搞清楚忠義軍在北岸搭了那麼一座台子究竟是想幹嘛。楚王不是要渡河嗎?難道渡河之前還要先在河邊拜祭河伯?
“人到得差不多了吧?”宋蠻問奚康。
奚康向南岸望了望,點頭道:“應該差不多了。讓王上準備一下吧。”
“得嘞!”宋蠻說著一路小跑,到了張尋麵前:“大王!吉時到了!”
“好,擂鼓!吹角!”
張尋一聲令下,北岸頓時擂鼓震天,號角長鳴。麵對著突如其來的巨大響動,南岸的人群忽然有些騷動。好在人群中有人維持秩序,所以沒出什麼事故。
這時,在一些人的帶領下,南岸兩萬百姓竟然一齊高呼:“請楚王渡河!”
在呼喊聲中,張尋緩緩登上了岸邊的那座簡易的木台,他沒有說話,隻是朝著南岸拱手致意。
“請楚王渡河!”又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
張尋再次拱手致意。
“請楚王渡河!”百姓們第三次請求張尋渡河。
張尋這次沒有再拱手,而是轉身朝著西南方向,一撩錦袍,單膝跪了下來。
張尋對著滾滾流淌的河水,大聲說道:
“臣楚王尋,舍生忘死,為國征戰,一去半載,此身幾乎不免。卻不曾想,凱旋之日,忽遭流言誹謗。問鼎之論,彷如刀劈劍刺,讓臣痛心疾首。臣本有心麵聖,無奈人言可畏。遂隻能隔江拜聖,自此東歸。望天子能矜憫士心,斬除流言,還忠義將士一個公道,勿讓英雄流血再流淚!”
張尋說罷,又朝著長安的方向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方才起身。南岸的百姓雖然完全聽不清張尋說得什麼,但從他的動作看,知道是在拜別天子。很多人不禁為之動容。
楚王於東渭橋頭遙拜天子一事傳回長安,很多人都覺得羞愧非常。當然也有刺耳的聲音,說張尋過於矯揉造作了。不過,大明宮裏的天子聽了,卻長出了一口氣。李曄笑著對張浚說道:“果如愛卿所言,楚王對朝廷,還是很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