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建勸張尋千萬不要渡過渭河,張尋奇怪道:“不渡渭河,孤怎麼回鄧州?”
“楚王此時寧可多繞些路途,也一定要避嫌。”
張尋聽出韓建話裏有話,遂問:“佐時有話盡管直說,你究竟聽到什麼風聲了?”
“長安城裏,此時已是滿城風雨了。自打正月開始,就人心惶惶的。最近幾日,甚至有些殷實之家已經舉家避往南山了。為了避免擁堵生事,明德門連續幾日都是隻許出,不許進。進城的商旅隻能選擇走別的門,但也是車馬稀少。”
“他們怕的是什麼?”
“民間傳言……”韓建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說道:“民間傳言,楚王此行,有問鼎之輕重之意。”
“荒唐!”張尋顯得很憤怒,“實在是荒唐!”
提劍立於張尋身側的侍衛將軍宋蠻也露出不平之色,怒斥道:“這些市井刁民!如此中傷功臣,就不怕遭報應嗎?應該把他們全都抓起來刮了!”
一旁的參軍奚康則捋著山羊胡道:“這事恐怕怨不得市井之徒。定是有人在暗中煽風點火,故意散布流言。”韓建點了點頭,讚同奚康的看法。
“什麼人這麼卑鄙?莫非是河東派來的細作?”宋蠻問道。
“嗬嗬。”張尋微微一笑,“什麼人都有可能。”他嘴上雖然如此說,其實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那咱們怎麼辦?難道就因為這幾句毫無根據的流言,就要避嫌,繞上一大圈回家嗎?不渡渭河,那就隻能向東出潼關,走東都,過汝、許。這一圈走下來,少說也得一個月!”宋蠻顯然不同意韓建的建議。
“恐懼流言,往往就會坐實流言。依臣看,咱們不如就按照原定路線行進,最多七天,等咱們從長安城邊秋毫無犯的經過,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奚康顯然和宋蠻的意見相似。
張尋又讓其他未說話的眾將表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大多讚同奚康的看法,都認為清者自清,沒必要恐懼流言。當然了,很難說其中沒有私心雜念,畢竟離家大半年,很多人都已是歸心似箭,都希望能早一日和鄧州的家人們團聚。
當然,也有高慈、李子興等人支持韓建的建議。此時長安城中已是人心惶惶,神策軍也仿若驚弓之鳥。如果忠義軍執意南渡逼近長安,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是很難預料的。正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君子適當的避嫌,能夠避免很多原本不必要的麻煩。
眾將依次都說完了,便齊齊望向張尋。他們都了解張尋的脾氣,張尋雖然會認真聽取每個人的建議,但是從來不會在不同意見之間搖擺。他總是能最終一錘定音。
“雖說清者自清,但是擺明有人給你下了套,卻還要自己往裏麵鑽,這不是智者所為。而且,也過於魯莽了。”張尋簡單兩句話,否定了“南渡派”的意見。韓建、高慈等人麵露得意之色,其餘大多數人則未免有些失望。
張尋笑笑,接著說道:“但是,聽見一點風言風語就畏懼不前,轉身躲避,也非勇者所為。而且,這樣做多少會折損我軍的士氣,也會讓人看扁了。”這回輪到韓建和高慈臉上掛不住了。不過多數人都是一臉的困惑。從同州回鄧州,要麼南渡渭河,要麼東走潼關,難道還能有第三條路?
張尋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他要盡量讓手下人能夠跟得上他的思路。此時,奚康等幾個腦子轉得快的臉上已經若有所悟了。似乎隻差捅破那一層窗紙。
“記住,凡事都要化被動為主動。麵對流言,不論我們是執意南渡還是避嫌東走,其實都已經是陷入被動,被敵人牽著鼻子走了。我們真正應該做的,是化被動為主動。如今不是有人說我這個楚王要問鼎之輕重嗎?全天下人不是都在關注著咱們的一舉一動嗎?那麼正好!咱就站在這個由敵對勢力為我們搭好的台子上,唱一出忠君報國的大戲!”
長安城,大明宮。
大唐天子李曄正在太液池邊的亭子裏與宰相張浚對弈。
在這個位麵,拜張尋所賜,張浚的命運要好上很多。由他力主的河東之役雖然沒有獲得全功,但結果也不算壞。起碼給朝廷立了威。天底下最強大的河東鎮麵對朝廷的討伐,都隻有招架之力,其餘那些小藩鎮,哪裏還敢有別的心思?今春向長安輸送貢賦的藩鎮比往年多了一倍。
看著國庫日漸充盈,李曄將這份功勞都歸於他最信任的宰相張浚。張浚此時已經超過了杜讓能,成為了首席宰相。河東之役之後,李曄也更加的迷信武力了。他相信憑借著強大的武力,有朝一日大唐還能掃平宇內,重回盛世。
不過最近幾日,他卻增添了一件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