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準的胯下火辣辣的,好像隨時可能冒出一團火。他已經連續三天沒有離開馬背。此時此刻,他最擔心的不是隨時可能出現的蔡州遊騎兵,而是以後自己那話/兒還能否中用。
早知道代價如此大,就不那麼積極表現了。鄭準有些垂頭喪氣。理想與現實之間,總是落差很大。
他是自願前往許州前線的三個“儒生兵”之一。而且,是唯一一個被南陽侯批準了的。
他勝出的原因,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因為他鄉試時的策論,深諳《孫子兵法》的精髓。還有人說他八尺餘的身高蓋過了另外兩個競爭者。更有傳言,說南陽侯早就賞識他,這根本就是“欽點”。
但是真正的原因,連鄭準自己都說不清楚。也許,這就是“要仁得仁”吧。
雖然被人戲稱為“儒生兵”,他們其實並不是普通的軍士。鄭準現在的身份,是九品參軍,負責為主帥出謀劃策、分析敵情、解讀情報、布置沙盤、研磨鋪紙、收拾桌子……或者用李暮的話說,負責“紙上談兵”。
在麒麟山書院的五百儒生當中,總共有三十餘人與鄭準一道,選擇了棄筆從戎,比例並不是很高。對於他們的使用,據說忠義軍的高層也有很大分歧。甚至有傳言說,南陽侯的初衷,並不想讓他們僅僅做軍中的文職。而是更想讓他們從初級軍官,比如夥長、隊正之類的幹起。
但真相如何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鄭準就是以一個九品參軍的身份,被派往了許州前線。前方等著他的,是十萬縱橫中原,吃人不吐骨頭的黃巢軍。
“過了前麵的山崗,就是葉縣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意識已經有些混沌的鄭準,忽然精神一振。
原來這個家夥不是個啞巴!鄭準心想。
他們一行兩隊軍士,總共是一百人。領軍的校尉,是一個麵目清秀的少年,背上背著一把雕著花的角弓,看上去比鄭準都年輕。由於方城大關口到許州的路被蔡州軍徹底封鎖了,鄭準一行隻得翻越伏牛山,走向城、魯山、葉縣這條路到許州。已經走了七八天了,鄭準沒有聽見這少年說過一句話。
“聽說,侯爺從前打鄧州,走得就是這條路?”鄭準試圖與少年攀談幾句。畢竟路才走了一半,總那樣悶著,很讓他不自在。
“恩。”少年隻說了一個字,就又沉默了。
由於胯下磨得越來越痛,鄭準不敢用力夾緊戰馬,所以馬速越來越慢,漸漸落在了後麵。他雖然心中焦急,卻沒有辦法。這一百個軍士,明顯都是老軍伍,不僅行軍迅速,而且紀律嚴明,幾乎聽不見任何攀談之聲。也就是說,根本就沒人理鄭準。
難道我“書生拜大將”之路,就要以這樣恥辱的掉隊為開始嗎?鄭準咬著牙,用力夾了夾戰馬。
“很疼吧?”
身邊傳來一個聲音。鄭準抬頭一看,是這隊軍士的副官。年紀也不算大,但明顯比那個領頭的少年要老成持重,也更平易近人。
“嗯。大腿兩側,好像都磨破了。”鄭準呲牙咧嘴的說道。
“哈哈,這都不算什麼。破了之後要結痂。結痂之後再破,再結痂。然後就舒坦了。到時候,即便騎匹鐵馬,也不會疼!當兵都是這麼過來的!”
“呃,結痂……”鄭準聽這麼一說,感覺胯下更疼了。
“哈哈,那我教你一個不那麼疼的辦法吧。”那校尉說著,雙腳一蹬馬鐙,竟然在馬上直起身來,繼而一彎膝蓋,頂住馬腹,嗖地從馬鐙中抽出了雙腳,盤腿坐在了馬上。雖然戰馬還在疾馳,他卻好像坐在蓮花寶座上一般,四平八穩,紋絲不動。
鄭準雖然是個菜鳥,也看出此人騎術超群,不由得對其豎然起敬,恭敬的問道:“敢問長官尊姓大名?”
“我叫翟亮。”
“翟……您就是平定唐州之亂的翟將軍?”
“嗬嗬,原來你真不知道我們是誰。節度府怎麼什麼都沒告訴你,就把你派來了。”
鄭準從正式投軍,到離開鄧州奔赴前線,其間隻經過了三天時間。這三天裏,他完全是一種懵懵的狀態。他知道自己去許州是做參軍,但是給誰做參軍,自己隸屬於哪隻軍隊,他一概不知。七天前的清晨,天還沒亮,鄭準就被叫醒,與一隊軍士彙合,離開了鄧州。他還以為這隊軍士不過是湊巧與自己同行。根本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忠義軍白虎軍的副將翟亮。
這隊軍士雖然隻有一百人,副將竟然是翟亮。這讓鄭準忽然間醒悟了什麼。
“難道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