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暗商山過客稀,路傍孤店閉柴扉。
卸鞍良久茅簷下,待得巴人樵采歸。
商山野徑旁,有一座不大的驛站。本該迎來送往,此時卻鎖著門。門外,候著一群人。
這夥人大概二三十人,隨行一輛馬車,看上去像是過路的商人。
“州家,把門砸開吧。”一個刀疤臉的壯漢顯然已經不耐煩了。“誰知道這幫沒卵蛋的郵子到底跑哪去了。今天還回不回來了?咱們總不能這麼幹等著吧?”
“淨說混帳話!本官說了多少次了,你們要當自己是兵!不要老當自己是賊!”
說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長者,看穿衣打扮像是一個富家員外,但卻一副飽讀詩書的感覺。長者左眼似乎有點毛病,眼皮耷拉著,睜也睜不開。他用力揉了揉左眼,又道:“再說了,出發前我跟你們怎麼說的?都忘光了嗎?”
刀疤臉垂下頭道:“沒忘,州家說要盡量低調行事。”
長者點了點頭,心中暗想,此行容不得我不低調啊!
原來,這長者就是大齊新任的商州刺史皮日休。黃巢剛有放棄長安的想法,就任命翰林學士皮日休為商州刺史,命其即刻赴任。
黃巢大軍一旦撤出長安,向南第一站就是商州。自從前任商州刺史宋岩跑路,這商州已經不在大齊的治下。但唐廷也沒來得及重新委任商州刺史,所以目前正處於一種兩不管的狀態。皮日休的任務,就是來穩定商州,為黃巢打前哨。
黃巢本來是給皮日休派了一隊護衛的。可惜還沒啟程,就前線吃緊,他這隊護衛竟然全被抽去守長安了。皮日休隻好輕車簡行,隻帶了二十多個隨從,扮成客商,低調赴任。
他想的是,隻要安全到達商州,將黃巢的詔書一拿出來,有數萬大齊軍隊做後盾,鎮住州城還是不成問題。
這時忽然一陣馬蹄聲,打斷了皮日休的思緒。他抬頭一看,原來是驛卒們回來了。
驛卒見到有人在驛站外麵等候,也沒有絲毫歉意。甚至理都沒理皮日休等人,打開驛站大門,就徑自進去各忙各的了。刀疤臉心中氣憤不過,上前一把揪住一個像是驛長的老卒,吼道:“該死的郵子,你們不老實在驛裏做事,跑哪裏發癲去了?”
這驛長也是個吃軟怕硬的,忙賠罪道:“好漢息怒,我們也是有緊急軍務,出去迎貴人了!”
皮日休一聽,趕忙喝止了刀疤,上前問道:“驛使迎得是什麼貴人?”
“我們迎得是新上任的商州刺史。可惜不知確切時間,今兒又沒迎到。”
皮日休沒想到驛卒竟然是去迎他,反倒讓他一陣苦等。不過也難怪,自己這麼寒酸的一行人馬,驛卒即便看到了,也想象不出是這會是堂堂一州刺史赴任的隊伍。
不過皮日休沒想亮明身份。他們到這驛站隻為歇息一晚。這些驛卒知不知道他的身份無關緊要。
皮日休剛打了盆清水,洗了把臉,就聽見驛站外麵一人高聲喊道:“來了!來了!新州家來了!”
皮日休聽了心中好奇,是誰泄漏了自己的身份?他就出了客房。
一到院中,就見一個年紀輕些的驛卒對驛長說道:“新任刺史來了!離這裏還有一裏不到,竟然是乘了轎子,隨行隻有二三十人,難怪我們之前沒有留意到!”
這個時候的各州刺史多為武人充任,赴任時一般都是騎著高頭大馬,騎兵開道,一路都非常張揚。故而這驛卒見新任刺史乘轎,覺得頗新奇。
驛長感歎道:“想是州家體恤我們這些小吏,怕興師動眾,故而低調赴任。如此看來,這可是個好官啊!”
皮日休越聽越覺得奇怪,怎麼這幫驛卒不是在談論自己?難道另有刺史赴任?
這時皮日休的押衙孟森,那個刀疤臉的漢子,已經聽不過去了。他當時吼了一嗓子:“胡謅什麼!我家主人就是新任刺史!哪還有別個?”
眾驛卒聽了,有的一臉驚奇,有的忍俊不禁,似乎都不相信。皮日休知道,是該亮明身份了,否則就要被人冒名頂替了。
他命人從馬車中取出全套的符節憑證,以及大齊皇帝的委任告身。驛卒們見了,這才相信麵前的就是新任商州刺史。紛紛伏地跪拜。隻有那個上了年紀的驛長仍然呆立著。
孟森怒斥道:“你不想活了嗎?見到刺史為何不拜?”
驛長這才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下:“拜見州家!”
皮日休讓驛卒們都起來,心中卻還有一事不明:“你們是何時接到我要上任的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