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除夕夜,按照唐時的習俗,張尋和所有不當值的將領們聚在一起守歲。大家圍坐在一個火盆前,喝酒吃肉,聊天打屁,一起玩藏鉤等遊戲。
守歲要求一夜不眠,張尋卻隻堅持到醜時就睡著了。等他被滿屋鼾聲吵醒,發現天已經亮了。賀齊和契必鴻兩人還守在他的身旁,但已是瞌睡連連。張尋讓他倆趕緊睡覺。
兩人一步一挪,艱難的出了屋子。原來地上此時已經睡倒了一片。宋蠻和黑齒暖男擠在了同一條臥榻上。馬釗用裴仁的袍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裴仁則蜷縮在一角,跟王澠、高歡等人擠在一起。
張尋笑了,不忍吵醒他們,一個人輕手輕腳出了屋,發現鞠乙正獨自掃著院中的積雪。契必阿大則在院子的另一邊提了一對鐵錘操練。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但還在每日堅持康複訓練。
“小乙,別掃了,你也回屋歇歇。”
“將軍,我不累。”鞠乙抹了一下額頭的汗。
“施參軍他們呢?”張尋發現施驚墨、白有慶、夏侯雲等踏白將佐們全都不在了。
“我也不知。一早起來就沒看見他們。”
張尋點了點頭,又問:“裴仲呢?”
“帶人出去巡城了。”
依照禮節,大年初一要拜見上官。張尋也要去給楊複光拜年。但這時合適陪他同去的人,不是還在睡覺,就是有事出去了。他隻好叫上管家裴信,備了些禮物,去了楊府。臨行前還叮囑契必阿大,讓他不要忘了給楊複光拜年,禮物已經替他備好了。阿大嗯了一聲,繼續悶頭鍛煉。
到了楊府,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新年的喜慶勁兒。還沒進門,就能看到兩扇大門上各掛著一個木板,上麵雕著神像,頗似後世的門神。這叫做“桃符”,作用跟門神也差不多,都起著驅邪避鬼的作用。但上麵這兩位可不是尉遲恭和秦叔寶,而是叫做“神荼”和“鬱壘”,都是上古傳說中的神將。
往裏走,楊府庭中一片煙霧繚繞,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裏失火了,實際上這叫做“庭燎”。一到年根前兒,唐人就不往外丟垃圾了。攢下來的怎麼辦?就在大年初一這一天裏,在庭院正中堆個火堆,一齊燒掉。這火堆有很多作用,既能取暖,又能照明,還可將竹子插在火堆中燒掉,劈裏啪啦的響個不停,即為“爆竹”,增添了不少節日的喜慶氣氛。富貴人家這堆大火要燒整整一夜甚至幾天幾夜不滅,還往火堆裏丟香料,弄得整個宅院異香繚繞。
張尋在仿若仙境的楊府中左轉右轉,好不容易到了前堂,見到了楊複光,卻發現老宦官哭喪個臉,與楊府上下的喜慶勁兒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張尋有點憋不住樂。他知道楊複光在憂慮什麼,肯定是因為王鐸拜將的事。不久前楊複光還信誓旦旦批評張尋不了解朝政,說朝廷無論如何也不會重新啟用有過不光彩戰績的王鐸為都統。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打臉。
當然這隻是一方麵原因,更主要的,是楊複光對戰爭的前途失去了信心。他不相信王鐸能打敗黃巢,收複長安。
張尋也知道王鐸沒這個能耐。曆史上最後還是沙陀人李克用打敗了黃巢。但他沒法這麼跟楊複光說,所以隻能寬慰道:“王相公知恥後勇,此番或能成功。”
“成功個屁,你看看他任命的那些人,簡直就是亂彈琴!副都統崔安潛,一介書生,他會打仗嗎?左右兩個先鋒使,人全在大後方,這叫哪門子的先鋒使?東南西北四麵都監,有三個被黃巢打回老家了。左右兩個司馬,都窩在本鎮不動,司的哪門子的兵馬?用人如此顛三倒四,你說他如何成功?”
張尋聽了隻能無奈搖頭苦笑,心說王鐸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不用這些人,又能用誰?朱溫此時還在給黃巢打工,李克用還在蔚州劫掠,日後的剿賊主力,如今還都是大唐的亂臣賊子呢!
楊複光沒什麼精神頭,張尋也就不多叨擾,稍敘了一會話就告辭了。回家剛一進院門,就看到施驚墨和白有慶兩人候在階前。張尋不禁心頭一緊,這倆人等他,準沒好事。
“九哥,大喜呀!”施驚墨一臉堆笑。白有慶在一旁卻笑得很不自然。
“快說什麼事?別打啞謎!”
“九哥,許州的糧草運到淅川了,總共七千石。”
“嗯。”
“押運糧草的是許州別將喬從遇。過了淅川,李將軍又派了五百輜兵護送。”
“嗯。”
“喬從遇帶來了節度使周岌的口信兒。”
“嗯。”
“您當爹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