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張尋將第三杯酒一飲而盡,唐州刺史高冕竟然忽然連稱了幾聲好。惹得張尋狐疑不已,以為會有伏兵盡出。沒想到竟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高冕卻繼續說道:“張刺史果然是當世豪傑,胸懷坦蕩,光明磊落,我高某人自愧不如,甘願向您請罪!”說話間竟向張尋深鞠一躬。
“高刺史何罪之有?”
“實不相瞞,自從鄧州軍到了這裏,我身邊就不斷有人提起昔日劉璋、劉備故事,說您有吞並唐州之意,勸我小心提防。”
張尋聽了微微一笑:“這也是人臣的本分,人之常情。”
“然而我是不信的。張刺史的仁厚,高某早有耳聞。‘魯山釋犀,仁及禽獸’,在唐州也是家喻戶曉。等見了麵,更是百聞不如一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的就是您這樣的人。”
“高刺史謬讚了,大家同為朝廷效力,理應相互扶持。”
“可您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卻仍然沒有完全信任您,就在今天的宴會上,我還三次試探。雖然也有堵住悠悠眾口之意,但終究還是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故而誠心誠意向張刺史請罪!”
“哦?這倒是有趣,高刺史說說,你是如何三次試探了我?”
“第一次,就是我特意邀請鄧州隊正以上全體軍官赴宴。我想的是,如果您真的想要對唐州不利,以己度人,斷然不敢答應全體軍官赴宴。事實證明,我就是小人之心了。您不僅將鄧州所有的將領都帶來赴宴,還讓他們與我們唐州將士一樣,不佩戴任何兵器。如此坦蕩,如此以誠相待,實在讓高某佩服!”
聽到高冕的話,黑齒暖男和裴仲下意識的將藏在腰間的短刀往裏按了按。張尋也自覺有些受不起如此恭維,連連向高冕擺手。
高冕卻說得興起,繼續道:“第二次試探,就是這黑白酒甕之別。我故意將鄧唐二州將士的酒甕用不同的顏色區別,就是為了試探張刺史的反應。在我看來,如果您真對我唐州有歹意,那麼當您發現酒甕顏色不同的疑點時,定然會提前發難,至少也會強烈要求換酒。但事實證明,不僅您心裏沒鬼,對我高冕的人品,您也是極為信任。當我說出陳釀新釀的托辭時,您就不疑有他,徹底相信了我。這種信任,這種情誼,真是千金難買!我高某人,知足了!”
張尋不住的搖頭苦笑。心說怎麼在你高冕口中,我就像一個大傻瓜一樣,什麼都“不疑有他”呢?賓主酒甕顏色不同這樣的疑點,我也能置之不理,那我心該有多大?若不是已讓施驚墨悄悄檢驗了兩種酒都是無毒的,我又如何敢讓手下冒這個險?
“這第三個試探,就是連續向您祝酒。隻要您有別的企圖,或者對我高某人不信任,今晚都斷然不肯喝醉。那麼麵對我明顯故意的頻頻敬酒,您一定會點到為止,不可能每次都是喝盡。結果您再一次證明了我的小人之心,再一次展示了您的君子之腹。連續三杯一飲而盡,讓我說什麼好呢?唉!親兄弟喝酒,都未必如您這般肝膽相照。從今往後,我高冕願與張刺史以兄弟相稱,永不相悖,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聽到最後一條,張尋差點樂噴了。這試探也太奇葩了吧?你不知道唐朝的酒對我來說就像飲料一樣嗎?別說連幹三杯,就是三十杯,一泡尿也就解決了。唉,有機會真應該讓唐朝人嚐嚐後世的蒸餾酒。
不過高冕此人也確實有趣。顯然,他的親信沒有舉錯例子。高冕就如三國時候的劉璋一樣,是一個有些“天真”,還有些“小情懷”的人。這樣的人,是無法爬到食物鏈的頂端的。然而張尋恰恰就喜歡這樣的人。或許,因為他們都是同一類人吧。
“哈哈哈!那我就叫您一聲高兄了!”
高冕比張尋大了不止十歲,但當他聽見對方喊他高兄,還是喜出望外。
雙方的將士聽見主帥之間經過如此“推心置腹”的交流,也頗歡喜。畢竟大多數人還是願意以和為貴,不希望看到盟友變對手。聽見兩個刺史約為兄弟,諸將也紛紛舉起酒杯,共同祝賀雙方的關係更近一步。宴會的氣氛更加熱烈,幾個善舞的武將竟然跑到中間,跳起了胡舞,以助酒興。
這時原本分賓主對坐的高冕和張尋二人,已經並排坐在了一起,以方便二人私下交談。看著兩州將士其樂融融的情景,高冕一時熱血上湧,說出了一件在他心中已經醞釀良久的事。
“賢弟知道,為兄是個書生。在這亂世根本難以自保。今日是他秦宗權要取我性命,明日就可能是周岌、劉巨容、諸葛爽、甚至是高駢、王緒。這唐州,早晚都要易手。為此我幾乎徹夜難眠。如今好了,老天爺讓我遇到了賢弟。為兄有個不情之請,從今往後,你我兄弟二人分治唐州。民政歸我,軍務歸你。我隻管種田,你負責防務。如缺軍需糧餉,就來朝哥哥討要。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