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州刺史秦宗權很生氣。
他原以為唐州已是囊中之物,連唐州刺史的位子都已經許給部下了。未曾想鄧州軍忽然來插了一杠子。
再想輕易拿下唐州已不可能。如果強攻,即便贏了,蔡州軍也會傷筋動骨,這是秦宗權不能承受的。於是他牙一咬、心一橫,下令撤軍。
秦宗權這時就已經顯露出黃巢繼承人的潛質了,他的蔡州軍並沒有規規矩矩的撤離,而是大掠慈丘、桐柏等縣而去。大量的人口牲畜都被他搬回了蔡州。也算是滿載而歸。
張尋對此無可奈何。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騎兵。蔡州騎兵在唐州各地劫掠,總不能派步兵追擊吧?明知道蔡州軍正在燒殺搶掠,卻隻能坐守,著實讓他感到鬱悶。
從來不給手下太多壓力的張尋,破天荒的派人到向城催促裴仁,讓其加快籌建馬軍的速度。雖然他也知道,好馬都要從河東出塞外購買。如今河東節度使鄭從镋正與沙陀人李克用對峙,導致驛路不暢,販馬不易。故而組建馬軍進度緩慢,也是無可奈何。
為排遣胸中抑鬱,張尋登上唐州城頭。這唐州城又名比陽城,始建於西漢初年,後屢經戰火,唐玄宗開元年間複建。距今雖已一百多年,但仍城堅池固,不輸鄧州。
張尋四下環顧,除東南方向隱約可見一些山巒,餘下皆是一馬平川,一眼望不到天際。城南不遠,還有一條大河,名為泌水。自西向東,蜿蜒而去。河麵甚寬,站在城頭,可以清楚看到河麵上三三兩兩的漁舟,往來穿梭。
“真是個好地方!”張尋不由讚歎。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張尋的審美已經向古人靠攏了。他生長在平原地帶,從小到大都十分羨慕山川秀美的地方。認為山水之間才是人生樂園。然而穿越到唐朝,他竟然漸漸愛上平原了。
古代中國人是農耕民族,喜平原不喜高山。如果還有大河流淌,那就更是風水寶地了。若不在大河兩岸繁衍生息,興建城鎮,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對不起天地的造化。
張尋在城垛上展開自己從後世帶來的地圖,找到鄧州的位置,再沿著鄧州往東,找到唐州。他發現,這兩州的土地,大部分都是肥沃的平原。而周圍,則被群山環抱。北有秦嶺,東有大別山,西、南有大巴山。既有土地之利,又有山川之固,簡直就是天生的帝王基業!
這片好地,放在高冕手中,未免有些可惜呀!張尋暗自想著。
忽然,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抬眼望去,一支三四百人的騎兵,正在快速接近唐州城。
不用緊張,張尋知道,這隻騎兵是高冕手中僅有的一張王牌。領軍的騎將,就是當初向他求援的小將高慈。此人雖然姓高,卻不可能跟高冕有什麼親戚關係。因為他有一張特別明顯的胡人臉孔。或者換句話說,在張尋看來,高慈就是一個白種人。
不一會這隊騎兵就到了唐州城下。很多人馬上都掛著血淋淋的首級。一些騎兵身後還係著一匹或兩匹戰馬。顯然,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戰鬥,而且還打贏了。很有可能,有倒黴落單的蔡州兵被他們撞見了。
高慈一邊進城,一邊與守城軍士說笑,抬頭看到了城頭的張尋,立即斂容,極為恭敬的致意。張尋朝他點了點頭。
這時有人輕喚張尋。他回過頭,發現是侍衛賀齊。原來唐州刺史高冕派人來請,說晚上有一場隆重的慶功宴,請張尋務必出席,同時還邀請鄧州隊正以上軍官一起赴宴。
這個麵子不能不給,張尋答應一定準時赴宴。
使者走後,參軍施驚墨提醒道:“請將軍務必小心。”
張尋知道施驚墨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覺得這個施黑子有點過於小心了。
不是張尋沒有防人之心。而是他自認為有識人之明。跟高冕相處幾天,已大致了解其為人。這人或許貪財好色,刻薄寡恩。但為人懦弱,絕不是秦宗權、朱溫那樣的狠絕之人。而且,不管怎樣說,這畢竟是一個讀書人,多少受些儒家傳統德育教育,懂些忠義廉恥,不至於馬上就做出反咬恩人一口的事。
但以上這些都是張尋的想法。在施驚墨看來,任何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小心提防總不會錯。奚康甚至認為,這是一個天賜良機。
“高冕此人如何處置,還望府君早日定奪。”奚康言簡意深。
張尋搖頭苦笑。跟聰明人共事,就是這一點不好,自己心裏想什麼,不用說就全被猜透了。難道我覬覦唐州的心思,表現得有那麼明顯?
看到張尋這個表情,奚康解釋道:“奪取唐州,是時勢使然,屬下以理推之。並非府君表露出了這樣的心思。”
原來如此。張尋看出來了,依著這兩人的意思,趁著晚宴上高冕的人都聚齊了,且全無防備,就應該突然起事,將其一網打盡,畢其功於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