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又叫“鬼節”、“盂蘭盆節”。依照當時習俗,每年的七月十五,暮色剛剛降臨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到河邊放河燈。大戶人家還會花錢請來和尚、道士,組織一場法事,叫做“普渡”,以祭祀祖先,告慰亡靈。
中元節當天,鄧州城裏比往日熱鬧了許多。很多住在鄉下的百姓,紛紛湧入州城。集市上,賣河燈的,逛河燈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張尋也有心與民同樂,逛一逛這唐朝的“商業街”。無奈還有更重要的事。隻好牽馬快步通過擁擠的大街。
原來,為了能夠近距離欣賞到傍晚千“燈”競逐的美景,張尋特將晚宴的地點安排在了城外湍河邊的一處樓閣之上。張尋作為東道,早早就到了宴會地點。
申時未過,赴宴的人就差不多到齊了。唯獨忠武軍副都統鹿晏弘未到。眾人一邊遊戲,一邊等待。
這亭台上,宴會廳的正中,本來建有“流觴曲水”。“流觴曲水”,是古人經常玩的一種遊戲。所謂“曲水”,就是在地上人工鑿出彎曲回環的一條小水渠,其中注水,流動不息。飲宴時,所有客人都坐在水渠旁。所謂“流觴”,就是將特製的酒杯“觴”中注酒,然後置於上遊,任其順著曲折的水流緩緩漂浮,“觴”漂到誰的跟前,誰就取杯飲酒。如此循環往複,直到盡興為止。發展到後來,酒杯停在誰的麵前,還得賦詩一首,其樂趣略同今人的“擊鼓傳花”或“丟手絹”。
可惜今天赴宴這些人,都是大老粗。即便是張尋,也沒有即興賦詩的本領。而不賦詩幹喝酒又甚無趣,所以幹脆不玩流觴曲水,而是像張尋軍中流行的一樣,一起玩藏鉤的遊戲。大家倒也盡興。
一直到華燈初上,湍河裏已經出現了點點河燈時,鹿晏弘才姍姍來遲。
鹿晏弘端著架子,與眾人一一打了招呼。他發現,除了忠武八都將另外七人,以及楊複光的義子楊守亮外,還有一個生麵孔。經張尋介紹,才知對方不過是張尋手下一個牙將,名曰契必阿大。鹿晏弘就有些不快。
酒過三巡,湍河河麵上的河燈數量已到最盛,一時波光粼粼,燦若繁星。所有人都不禁放下酒杯,欣賞起眼前的美景。
張尋幾杯酒下肚,微微有些醉意。他斜倚在長榻上,被河邊的夏日晚風吹拂,覺得十分愜意,於是忽然來了詩性,將舊時記下的一首古詩胡亂吟來:
中元澄波鏡麵平,無邊佳景此宵生。
滿河星鬥涵秋冷,萬朵金蓮徹夜明。
逐浪驚鷗光影眩,隨風貼葦往來輕。
泛舟何用燒銀燭,上下花房映月榮。
“好詩!好詩!”眾人齊聲喝彩。然而席間卻沒有能夠與張尋唱和者。隻有鹿晏弘酸溜溜的說了一句:“張刺史有如此詩才,委身行伍之間實在是可惜了。何不做個讀書郎,去那廟堂之上指點江山?”
此言一出,逗得諸將咯咯直笑。其中數楊守亮笑的最歡。
大家以為張尋定會反唇相譏。沒想到張尋忽然拿起酒杯,高聲說道:“此言正是!”
眾人不知張尋何意,都不再說話,靜靜看著。
張尋說道:“鹿帥說得太對了!我張尋,本是一介書生,打仗,我不行。打王淑!多虧了小將王澠靈光閃現,才僥幸贏了鹿帥您。”舊事重提,鹿晏弘臉色有些尷尬。“打朱溫!折損了三百弟兄。我兄弟,趙東陽,至今生死未卜。我兄弟,李暮,怨我無能,棄我而去。打仗!我真不是那塊料!”說著竟然泣下。坐在旁邊的張造不斷安慰他,想讓他坐下。張尋推開張造,接著說:“鹿帥,您說的太對了。當兵打仗這種事,我以後再也不想幹了。我想好了,今天,我張尋,正式辭去忠武軍第二軍都指揮使之職!從今往後,我就安心作我的刺史,勸課農桑,老老實實種田。討賊興複的大業,就拜托諸位了!”說罷張尋舉杯一飲而盡。
一席話說得所有人雲裏霧裏,不知真假。鹿晏弘一時也想不明白這件事對他是有利還是不利。他總覺得事有蹊蹺。怎麼自己一句話,就把張尋給激退伍了呢?
沒想到張尋話還沒完:“我旁邊這位契必將軍,原是東都留守劉允章麾下大將。後委身於我,實則本事十倍於我。他將暫代我履行忠武軍第二軍都指揮使的職務。這事我會親自向楊公稟報。願諸君協力,共破巢賊,興我大唐!”
鹿晏弘聽到這,才恍然大悟,好你個張尋,你這是來了一招金蟬脫殼啊!如此一來,去關中討賊你不用出力,可以安心在鄧州搞你的獨立王國了。與黃巢作戰,唐軍若敗,你損失也不大。唐軍若勝,你一樣有功。真是好算計,好算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