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要收宋鐵匠的遺孤宋蠻做自己的侍衛,一是感覺對宋鐵匠有虧欠,想盡可能的照顧他兒子,能讓自己心裏好過一些。二則,張尋也覺得宋蠻品行不錯,為人誠信,不圖小利。這樣的人值得留在自己身邊。
張尋還怕那孩子小家子氣,舍不得一畝三分地,沒想到宋蠻竟然一口答應了。原來宋蠻骨子裏也是個不安分的少年,當初父親在時,就不願意老老實實跟著學打鐵的手藝。父親不在了,更不願意種一輩子的地。因此無所事事,才把家裏搞得家徒四壁。張尋邀他從軍,怎能不歡喜?
於是張尋帶著一新一舊兩個侍衛,左賀齊,右宋蠻,返回向城縣城。行了不多時,忽然迎麵遇上親軍都頭褚良,匆匆忙忙策馬而來。
還沒等張尋問有什麼事,褚良翻身下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總都頭!趕快救救靳洪吧!有人要殺他!”
張尋連忙問是怎麼回事,褚良長話短說,原來靳洪在縣裏犯了命案,被縣尉吳鐵鹽收監定罪,午後就要問斬。
張尋問靳洪怎麼犯的命案,褚良也說不清楚。張尋隻好快馬加鞭,趕往縣衙。
這縣尉吳鐵鹽是前縣令姚啟之的手下,主管治安捕盜之事。張尋奪了向城之後,為了穩住局勢,縣衙官吏全用舊人,吳鐵鹽也就留任縣尉。張尋此前和這人也隻是一麵之緣,沒有打過什麼交道。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今天這廝要斬自己的前貼身護衛,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是要和自己作對?給自己下馬威?還是想引起自己的關注?
張尋一路思索著,到了縣衙。沒有直接去見吳縣尉,而是先去找縣令史謙。
此時史謙正在縣衙暖閣裏喝茶看邸報,張尋進來,劈頭就問:“吳鐵鹽要斬靳洪,你知道嗎?”
史謙見是張尋,趕忙起身施禮,說:“下官知道。”
“靳洪犯了什麼事?”
史謙似乎有所顧忌,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一二來。張尋氣得一拍桌子:“有話直說!”
史謙這才直言,原來靳洪當值巡城時,看上了城東陳家當鋪掌櫃的女兒。靳洪使了銀錢,按照本地禮節,找媒婆去陳家說親。沒成想親事一說就成了,那陳掌櫃當即就答應將女兒許配給靳洪。靳洪這邊正在高興,卻在訂親的第二天,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後生找上門來,說陳家小女早已與他訂下娃娃親,要求靳洪退婚。靳洪彩禮都已經過去了,哪肯退婚,就與那少年理論了起來。那少年也毫不相讓,靳洪是個粗鄙的軍漢,一時火氣上來,就下了死手,竟然將那少年失手打死了。死者家屬告到縣衙,因此靳洪才被吳縣尉問了死罪。
張尋聽完,才知道靳洪果然犯下了殺人罪。怒氣也就緩了一緩,但心更揪著了。他問史謙:“鬥毆激憤殺人,依唐律該如何判?”張尋對唐朝的法律不很清楚,但依著後世的法律,如果不是蓄意謀殺,像靳洪這種爭執中激憤殺人的情況,未必就判死刑。
史謙說:“依照唐律,確實有‘故殺’與‘鬥殺’之分,二者輕重有別。但是區別二者的關鍵一條,就在於行凶過程中是否使用了利器。即所謂‘鬥而用刃,即有害心’,僅用手、足殺人的,是鬥殺;用刀殺人的,則是故殺了。”
“你羅嗦這麼多,到底靳洪怎麼殺的人?動刀了嗎?”
“動了,他……他把人家腦袋給砍下來了。”
張尋聞言心裏咯噔一聲,心說靳洪啊靳洪,你以為這是上戰場呢?為了爭一個女人就砍人家腦袋?唉!話說到這裏,張尋已經沒了給靳洪求情的心思。畢竟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能因為靳洪曾經是自己的貼身護衛,立過功勞,就徇私枉法。張尋轉身就要走,突然想起事情不對勁,問史謙:“斷案不是縣令的事嗎?怎麼你在這喝茶,反讓縣尉斷案?”
史謙聽了,頓時汗就下來了,噗通一聲跪下,不住的磕頭認錯。張尋這才知道,原來死者家屬一開始確實告到縣衙來,找的是縣令史謙。但史謙因為知道靳洪是張尋親兵,沒有接這個案子,反倒將報案家屬趕出了縣衙。死者家屬無奈,當街攔截縣尉吳鐵鹽的車駕,將案子告到了縣尉那裏。吳鐵鹽接了案子,點齊衙役,將靳洪抓捕歸案,經過一上午的審問,就把案子判了。
從史謙的敘述裏,張尋聽出了兩層意思:一是史謙有意回避、包庇涉及到張尋手下軍隊的案子。二是百姓申冤無門,才找的縣尉吳鐵鹽。張尋產生了深深的憂慮感,除了靳洪一案,史謙是否還包庇了別的軍士犯下的案子?如果更多的百姓狀告軍士無門,是否張尋的部隊在向城縣的口碑已經越來越差?
張尋問史謙:“近來軍中可還有人犯下別的案子?”
“命案隻此一樁。”史謙直擦汗。
“除了命案呢?”張尋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