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停不下的紅綠燈(1 / 1)

停不下的紅綠燈

善行民族風

作者:周振新

柏楊先生曾寫過一篇《隻我例外》,專門探討國人過馬路時的種種:大家都不闖紅燈,我自己也不闖,這是“我不例外”;“我反對闖紅燈,隻是反對別人闖,我自己卻可以闖那麼一闖”,這是“隻我例外”。

“闖”字在中國人的精神範疇中擔當了足夠重要的角色。但將闖之精神“發揚”到馬路上去闖紅燈,它的真諦就隻在於:視一切信號燈為綠,將一切道路當作人行橫道。它是門生存藝術,需在盡可能短的時間,以零傷亡成功抵達對岸,其難度堪比諾曼底登陸。同時,它還需講求團隊合作,一個人勢單力薄,湊足幾個人才有那麼點意思。在這場闖路之戰中,形形色色的人們為我們詮釋了生命的多樣性——謹慎者,觀察先驅們安全與否,再尾隨而上;大膽者,甭管車子開多快,都能把它整熄火;最牛者,深得勾股定理精髓,精心研究第三條直線的行走,多走一步皆是錯;偶爾幾個老實者,等待得那麼尷尬,先驅們瞥幾下鄙夷的目光,僅有的道德優越感立馬蕩然無存。

一位印尼的朋友曾對我說,闖紅燈不是中國人的專利,印尼和其他地方都有,可沒見過中國這樣遍地開花的。我說我們天生不喜歡等待,楊過可以等姑姑16年,我們等不了紅燈一秒鍾。原因在於:楊過愛他姑姑,我們恨死了紅燈。因為恨,就無所謂尊不尊重。朋友尷尬地笑笑:你們骨頭蠻硬的。

骨頭硬不代表命硬,我們也怕死,但怕死和珍愛生命又是兩碼事。珍愛生命就得遵循生命節律的快慢緩急。在闖紅燈這個問題上,我們因為有了人行橫道就橫行霸道,有了斑馬線就策馬奔騰,因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汽車闖紅燈得扣6分,行人闖紅燈最壞的結果是被車撞,被撞了的有賠償,被驚駕了的豎中指,在通衢大道上,汽車駕駛員膽戰心驚,隻怕冷不防來一個“闖王來了”!

你也別看汽車駕駛員平時謹小慎微,一旦離開鐵殼子,雙腿往信號燈前一站,他們就長出了螃蟹殼,橫行無阻,充分享受擺脫規則束縛後的快感和滿足。於是,在過馬路這件事上,人人平等了。你可以闖,他可以闖,我也可以闖,從“隻我例外”搖身大變為“無不例外”。

高曉鬆曾笑言,日本黑社會打架也得遵守信號燈,可見我們的確是沒有黑社會的,也無怪乎日本自殺率高居榜首了。

闖紅燈不分年齡階層,老眼昏花者,目不識丁者,西裝革履者……這門技術實在沒門檻。而電動車更是闖王們攻城拔寨的利器。君不見,車水馬龍,電動車牛哄哄。大量的交通事故已經表明,人隻要上了電動車,激情一秒變速度,沒有經過駕校學習,沒有經過資格認證,每個人都有成為“馬路殺手”的潛質。你不知道殺手何時出鞘。電動車闖紅燈出事故的案例太多了,令人傷心,可總沒人上心。有人喜歡將電動車呼為“小電驢”,驢是長眼的,可人一旦騎上了驢,就瞎了。

像防止小孩尿褲子一樣,為了解決闖紅燈的頑疾,城市管理者想了不少點子。如我所在的杭州,有“上天入地”的天橋和地道,有欄杆和語音提醒裝置,甚至連古老的人工吹哨、新潮的監控曝光都用上了,效果如何,隻能“以觀後效”。我的擔心是:方法再多,多不過心眼,機器再牛,牛不過雙腿,“說走就走”的人們闖起紅燈來,可都不輸劉翔。

一年前,我突然抽筋,老老實實地等候每一個紅燈。我開始覺得:雖則我落在了他人的後頭,卻又阿Q般地走在了他們的前頭。行走是有意義的,走走停停是難能可貴的。矯情地說,每一個紅燈,都是為了讓我感受生命律動。直白地說,馬路不是你一人的,你給人讓一讓很應該。在過馬路這門學問上,沒人可以例外。當然你要說闖紅燈很爽,又說我做作說教,我也隻能默默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