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把中國電影引入世界舞台的第一人,他也被人稱為第二個“馬可·波羅”。在被本國媒體詬病“偏心”的同時,他也毫不避諱對於華語電影的熱愛。馬可開始邀請華語商業電影來到威尼斯,在這個平台上發掘華語電影更多發展的可能。“我在威尼斯任了八年主席,這八年當中都是華語選片的平台,我自然想,每年都會想辦法,表示一下華語電影正在不斷地變動的時期應該更多關注。結果包括我們意大利觀眾也習慣了,晚上有一個好萊塢紅地毯,跟著馬上就會有一個華語片紅地毯,他們習慣了看中國明星,也會認識一些。”2006年,他甚至在《夜宴》的威尼斯首映式紅毯上,像迎接娘娘一樣向章子怡下跪叩頭,引起大家對於影片的關注。用他自己的話說:“我覺得那個是大事件,中國電影的紅地毯跟好萊塢紅地毯一樣重要。”他是心甘情願為中國電影做點事情。
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電影節,威尼斯麵臨著來自後輩們的威脅,首當其衝的就是多倫多。用馬可·穆勒的話說,“現在世界上隻有兩種做電影節的方式,一個是戛納,另一個就是多倫多。”在焦雄屏看來,威尼斯有著過多的障礙,“因為威尼斯的同時間,有多倫多跟它競爭。多倫多會拔掉非常多的北美媒體,因為北美媒體覺得去威尼斯那麼貴,意大利的消費太高,然後出行也不方便。又因為意大利人的民族性格,導致看電影的方法,翻譯,都亂七八糟”。與此同時,美輪美奐的威尼斯城,在演變成旅遊景點之後,物價飛漲、房價高昂,原居民選擇了紛紛逃離故鄉。統計數據顯示,1957年時威尼斯的常住人口為18萬人;而2009年已下降到不足6萬人,遊客數量則在這些年間翻了20倍。
後馬可時代
2011年的威尼斯電影節被認為是又一個“中國年”,許鞍華的《桃姐》、魏德聖的《賽德克·巴萊》、杜琪峰的《奪命金》和蔡尚君的《人山人海》四部華語片齊聚競賽單元;徐皓峰的《倭寇的蹤跡》入圍“地平線”單元;婁燁的《花》入圍“威尼斯日”單元。對於華語電影空前的紮堆現象,有人認為是馬可·穆勒在離任前送給中國電影的最後一份大禮。最終《人山人海》拿下最佳導演銀獅獎、《桃姐》葉德嫻憑借質樸而滄桑的精湛演技奪得“影後”稱號。
2012年,馬可·穆勒卸任。這一年,華語電影是13年來首次缺席威尼斯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接任電影節主席的阿爾貝托·巴貝拉在結束2013年選片工作之後,這樣表達他對中國電影現狀的看法:“現在中國電影人明顯發生了轉變,主要製作麵向本土觀眾的大眾電影。從技術上講,這些電影很精彩,能與世界任何其他地方製作的電影相媲美,但是電影的內容卻不適合走出國門。”華語片在影展的成績不佳,其原因在於,這些年恰恰是中國電影市場逐漸複蘇的時間,內地電影市場的井噴式發展,導致電影人觀念的巨大變化,相當一部分導演把電影的高票房作為創作的第一要務,開始製作麵向本土觀眾、隻為賺錢的純商業電影,從而使這些電影的藝術性大打折扣。
意大利製片人亞曆桑德羅這樣分析華語電影近來的頹勢:“我做過一些調查,中國的中低成本電影裏60%不是愛情故事就是諜戰故事,因為中國的審查製度要求一種積極向上的麵貌和政治正確……但盡管如此,這也是中國市場喜歡的類型。但你知道這種電影是賣不到國外去的,因為這些故事離我們感受生活的方式太遠。習近平主席在一次講話中提到了‘通向未來的五座橋梁’,而第一就是文化。這對我們而言非常有趣,聽到中國的第一領導人說‘中國必須打開大門,向國外展現它的文化,也讓外國人進來進一步了解它’。我認為這也意味著中國在平衡電影進出口問題時一些意識上的改變。”
然而有一個人卻與眾不同,蔡明亮一直還是那個蔡明亮,他沒變。從1994年的《愛情萬歲》、2003年的《不散》、2006年的《黑眼圈》直到2013年的《郊遊》,他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堅持在這個光速發展的時代緩慢獨行。每一次新片在台灣上映,蔡明亮都會帶著他的團隊出現在台北街頭,當街演說、兜售。他選擇與影院簽訂短期合約,商定將他的新片放映兩個禮拜,但影院有權以上座率來衡量影片的下映檔期。“一萬張是個什麼概念?不是說我要確保自己有一萬張票房,而是我要有兩個禮拜,用票來換空間和時間。”由貝托魯奇率領的評審團,將第70屆威尼斯電影節新設的“評審團大獎”授予了蔡明亮,導演在發表得獎致辭時動情地說道:“我的電影很難得到任何獎項,因為它很慢,而且愈來愈慢,感謝評審團願意慢下來看我的電影。”
時間來到2014年,我們欣慰地看到華語文藝片重新回到了威尼斯,主競賽單元有王小帥的《闖入者》;明星雲集又不乏人文氣息的《黃金時代》和《親愛的》參與展映;陳衝受邀作為競賽單元的評委;許鞍華導演擔任“地平線”單元的評委會主席;年輕導演忻鈺坤在FIRST青年電影節上獲得最佳導演獎的《殯棺》也入圍了本次威尼斯的國際影評人單元。
當我們回憶起華語電影征戰威尼斯的曆程,每一年就仿佛每個夜晚馬可·波羅向忽必烈汗描述起他腦海中關於故鄉威尼斯的一角,或是巍峨的城堡,或是悠長的拱廊。“城市就像一塊海綿,吸汲著這些不斷湧流的記憶的潮水,並且隨之膨脹著……然而,城市不會泄露自己的過去,隻會把它像手紋一樣藏起來,它被寫在街巷的角落、窗格的護欄、樓梯的扶手、避雷的天線和旗杆上,每一道印記都是抓撓、鋸銼、刻鑿、猛擊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