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層級之上,魯迅是超越這些圈子的終極引領者,人稱“老頭子”。他是蕭紅的精神導師,影片這些人物裏,唯此二者在文學造詣和思想境界上最為投緣,所有回憶魯迅的文章中,最好的一篇正是蕭紅的《回憶魯迅先生》。那裏麵的魯迅,處處閃爍著生的靈動,卻也時時籠罩著死亡陰影。據說蕭紅每次回憶起魯迅,都會哭。其中的悲哀,並不單單是對逝者的追憶,而有更深層的憐憫。她哀傷的是一種命運,精神上健碩強大,肉體上卻行將衰竭,最美好的,也即將逝去。蕭紅自己,何嚐不是如此。

獨舞

傳奇女子蕭紅軼事

在這喧鬧的時代中,蕭紅卻擺脫不了寂寞的陰影。“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她的傳奇,源自她濃烈的情感強度,以及與之相匹配的才華,同樣,這也是她自身悲劇的根源。

情深不壽,是說她這輩子用情太多,以至於超過了身體所能承受的強度。她一生經曆了兩段三角戀,先是年少不經事,與表兄陸哲舜和富少汪恩甲糾纏不清,懵懵懂懂地就懷了孩子。這段畸戀在電影中並沒有花費太大筆墨來渲染,但卻像所有悲劇的預演:蕭紅不經意間,利用汪恩甲完成了自己的雙重複仇,對感情背叛者陸哲舜的複仇,和對家族囚禁的複仇。多年後,她同樣試圖利用端木,完成對蕭軍的複仇。隻不過,年輕尚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之後上天就再沒有留給她太多時間。

分手後,蕭紅仍愛著蕭軍,她依賴他,卻又不肯承認依賴,用冷漠來對抗背叛和輕慢。兩人之間,原本有機會完成一次極其正式的分手儀式,但蕭紅卻拒絕接受。當時,蕭紅、蕭軍和端木夜裏散步,蕭紅岔路去公園溜達,蕭軍尾隨進來,在林子裏低聲喚她,而蕭紅卻藏在樹後,直到腳步漸遠。愛得深的時候,卻反而刻意躲避,以為轉過頭去,這世界的山崩地裂就與我無關。直至到香港,她仍然抱有幻想,對身邊人講,假如蕭軍得知我在這裏,他會把我救出去的……就像他們相遇時那樣。電影沒有戳破這個美好的願景,但事實卻是—晚年蕭軍聽聞此事,歎息說,即使我得知了,又有什麼辦法呢?那時她在香港,我卻在延安。

在那個戰亂年代,蕭紅的滿身才華,也逐漸成為拖累她的負擔。從一開始,蕭紅的愛情就和才華捆綁在一起。二蕭初次遇見,正是因為一首小詩,才萌生了愛意。但隨著蕭紅才華溢出,蕭軍的憐愛,逐漸轉化成扭曲的自負。蕭紅能和魯迅言之不盡,聊至淩晨,但蕭軍隻能在旁邊幹愣著打哈欠。當身邊的友人都發現,蕭紅的才華其實已經將蕭軍甩出幾條街時,他這才承受不住,倉皇潰散了。另一方麵,蕭紅之所以和端木在一起,也是因為這個男人認同她的文學才華。但電影裏沒有表現出來的是,就連端木這樣平和的人,都會在蕭紅碾壓式的文才麵前情緒失控。靳以在《悼蕭紅》中提到一件小事:他問蕭紅在寫什麼文章,蕭紅低低地說,寫回憶魯迅先生的文章。端木原本睡著,突然直起來,帶著輕蔑的語氣說:“你又寫這樣的文章,我看看……這也值得寫?這有什麼好寫的?”和在蕭軍麵前一樣,蕭紅在遭到質疑時,第一反應是羞赧。可見,她對自己的才華,也並沒有自信,這種不自信的根源,或許僅僅隻是因為,她是個女人。

遷徙

戲裏戲外顛沛流離

蕭紅一生輾轉數地,從呼蘭河老家到北平求學,從哈爾濱東興順旅館,到與蕭軍相戀的商市街,然後又流亡上海,求學東京,囿於武漢,情絕臨汾,在重慶的汽笛中,生下蕭軍的孩子,最後長眠在香港孤島。因為影片中80%內容都是實地取景,這種大範圍的地理位置轉移,讓劇組拍攝也變成一場縱橫四海的遷徙。

最開始在武漢選景的時候,導演許鞍華就遭了小偷,連同身份證、劇本,都丟了。所幸警察及時破案,並沒有造成太大損失。據說那賊打開包發現證件名是許鞍華,還有劇本,心想壞了,這不是《桃姐》的導演嗎?這麼大名氣,得出事。於是將贓物分撥放在不同地方,也不敢處理銷毀,結果就被追查到了。這算是有驚無險,似乎有人在暗中幫助一樣,劇組在各地拍攝時,每次遇到最困難的時候,就突然會因為很奇怪的機緣,化解了難題。在哈爾濱拍攝二蕭同居的戲時,本來在選景的時候,已經看好了地方,但器材、人員都到位,準備開拍了,居然那棟樓找不見了,翻遍了全城都找不見。後來聽說,那房子太老,大火一燒,塌了。一幫人馬開始滿大街瘋狂找景,在馬上要絕望的時候,瞎逛撞見一棟老房子。外麵看著挺破,但劇組人員走進去時,下午三四點的光正好打到樓梯上,導演馬上拿出概念圖,就是預想中的場景,比之前選的那地兒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