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風景舊曾諳(4)(1 / 1)

我感覺的到自己的靈魂在上浮,到達一定的高度後在半空凝視著軀體。

不知是什麼奇異的感覺,我似乎能以上帝的視角看著夏汝揚和他的小麻花辮在一旁忙活著招呼護士和醫生;似乎能看的到麻花辮驚慌失措的臉和夏汝揚頰上豆大的汗珠。

醫生在一旁指揮著護士搶救,我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這種感覺像是,像是我已經死了?!這一切都隻是我的靈魂在空中看一幫無趣的人在搶救自己的軀殼?!

我並無太多複雜的情感,雖然我還有意識,但已然上天的我畢竟沒有人類更多的六欲了。

突然,像吸鐵石一樣的,我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軀殼裏,陳晚安又重新被附上了靈魂,我,又活過來了?我奮力地想睜開眼睛,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我也終於妥協。

我有意識,但也僅止於意識。

我動彈不得!

好在現在聲音又能重穿耳膜,醫生說,如若在一周之內我醒不過來,就會長眠於此!

我心頭驟緊,我的眼前黑洞洞的看不見任何東西,隻是聽見兩聲抽泣,不知由誰而發。

忽爾間世界又陷入了沉寂,想睡著了一樣,我漸漸失去了意識。

不知又是何時,一珠暖和的溫度低落在我的鼻尖,是淚?還是……是血!

我的內心開始慌張起來,血光之災後最忌的就是情景再現。

後來聽他們的對話辨別,原來是夏汝揚在給小麻花辮削蘋果時割到了手。

心中一片潮濕。

“十五天了,她怎麼還沒有醒?”是麻花辮的聲音。

我沒有想到一周之後便會長眠於此,而是想到他的手指大概已經止血了吧!於是,心中又傳過一絲慰藉。

夏汝揚沒有回答,而是輕聲歎了口氣。

突然,生物鍾又被打亂,惺忪之中再度陷入沉睡。而這次有意識後,耳邊傳來的卻是夏汝揚寵溺的呼喚。

“陳晚安,我給你剝了個香蕉,吃不吃,喏!”夏汝揚棉柔的聲音劃過長長的天際,最後停留在我的耳畔。

不過我還是沒能成功地睜開雙眼答應,在夢裏想要伸手去觸碰,眼前卻再度黑暗。

就這樣漫長地沉睡,“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鍾表不停跳動,時間一點一點流轉。

“晚安,多希望你能早日重返校園。”

“晚安,看我今天新剪的發型好不好看?”

“晚安,你別再睡了,太陽都要照屁股了。”

……

我的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夏汝揚的呼喚和自己的陣陣心跳聲。

我見過我一生至今的四季花開,讀過世間最美的情詩,我聽過鳥在空中顛簸,魚在海裏沉浮,還有潮起潮落的聲音;

我嗅過棉花糖柔香清甜的氣息,是我帶著少女的款款私語;

我的身體裏住過風和雪,也有過朝陽與黎明,最多的是戀人們留下的歲月印跡。於火樹銀花之中,我看見了你。

故事的篇章在我的脈絡裏延續,奏響屬於我們的序曲。在時間的回聲之中,我看見——天上流動的是雲,遠處守望的是你,還有我在這裏。

我的思維跳躍著,在曼妙的高音五線譜上舞動著。

紅色!是肉紅色!這是我那麼長時間以來除黑色外看到的第一個顏色!

在聚光燈的照耀下,暗紅漸漸變成了通紅,紅得想讓人睜開眼睛看看這世界。

於是,我著實如此去做了。

不知昏迷的多少天裏,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我的眼角第一次在顫動著,並試探性地湧出了一顆淚珠。

淚光晶瑩。

我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大手為我拭去淚水,並能感受得到他的愉悅。

“她是不是要醒了?!”這是麻花辮的聲音笑貌。

之後便陷入噪雜,醫生在吐著一些聽不懂的洋詞兒,護士跑前跑後地忙活著,可我唯獨感受不到夏汝揚的存在。

我開始極力地捕捉有關夏汝揚的一切,我記憶中那個少年的麵目開始模糊,不知為何,想抓卻又抓不住。

像是娃娃機裏麵最中央的那隻小布朗熊,你們明知道它在那兒,一遍遍地投幣,一遍遍地甩抓,一遍遍地卡位,可就是抓不到它。

我急了,奮力按下“抓取”鍵,就像現實中的自己突然睜開並瞪大了圓鼓鼓的雙眼,世界頓時明亮了。

我極力地捕捉著重回的這人間,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我看見天花板上刺眼的聚光燈,他讓我想到那晚甲殼蟲汽車的車燈,還看見桌子上擺的白百合,看見醫生,看見護士,看見一臉期待的麻花辮。

唯獨沒有看到夏汝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