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冉冉並沒有驚覺,如小貓一般蜷縮在被子裏。
“冉冉,冉冉……”和夏輕輕叫著她的名字,上癮似的,叫了又叫。
那天午後,雨嘩啦啦地下了,天塌了似的,沒完沒了,一直到深夜仍未停止。無雙府內稍低的院落,已經給水漫過了門檻。李總管忙不迭安排人四處排水。
要發洪水了嗎?和夏抱著枕在自己膝上的冉冉,陷入了沉思。
大兵之後必有凶年,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大澇之後之後必有大疫,大疫之後必有大饑荒。和國多事啊。
他覺得骨子裏前所未有的火騰騰上升,一直燒到頭頂。
待冉冉睡得安穩之後,他將她的頭輕輕地托到枕上,蓋好被子,走進了雨中。
縱然明確如今及以後心隻交給冉冉一個,他還是放心不下要去看另一個人。雨那麼大,她那裏想必很冷。
早上,雨終於停了,火辣辣的太陽懸在天空。
冉冉仍未醒。和夏望著窗外細細的白氣嫋嫋而起,若有所思。他目光內的火焰已經熄滅了,雙眸盈盈脈脈,宛若女子的眼波。
蕭梟進來稟告,整個京城街道,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了那麼多蚯蚓,大大小小的,密密麻麻在街上蠕動著,讓人無處插腳,做不成生意,也行不得路。禁軍奉命出動,清理蚯蚓,一畚箕一畚箕鏟了扔到郊外。京城中謠言四起,都說蚯蚓上街,要發大水了,一些老人回想起老黃曆,說四五十年前京城中也有這麼一次,蚯蚓上街,沒過幾天就發洪水,浮屍漂街,慘哪!不少人將此與申豹的被殺聯係起來,都道皇上太後不聽上天旨意,上天要發怒了。部分老人不顧積水,跪倒在宮門前的大街上,懇求皇上收回成命,饒申豹一命。
“好,蕭梟,去加把火。”和夏麵無表情地說。
“是,王爺!”蕭梟匆匆離去。
和夏快步走向床邊,這是完全的意外,然而對申豹而言,確是好事。如果冉冉知道了,還不知多歡喜。不,先不能告訴她,除非申豹從獄中出來,萬一空歡喜一場,教冉冉情何以堪?
他默默放下撩起一半的帳子,望著枕上的小臉。
皇宮內。
窗外白氣騰騰,磚縫裏殘存的雨水在太陽的炙烤下漸漸蒸發。佛堂內顯得格外陰冷。
太後握著一串新佛珠,怎麼也不順手,連經也無心念,想著回去寢宮還是重新將那串斷掉的珠子串起來比較好。
她陷入了進退維穀的艱難處境。
不赦,宮外沸反盈天,各種異象的確讓她忐忑不安。大哥居然一走了之,躲在青石鎮不出來,連自家府第也不入,阿蘿也不見,更別提冉冉。這步棋,她下錯了嗎?隻要一步,最後一步,在豹兒臨死的那一刻,她可以摸清和夏所有的地下力量。
赦,不啻扇了自己一耳光。自己十年不出,再現朝堂,發出的命令竟又收回?她已經可以看見了那小子得意的笑容,得意中微透著陰冷,如同黑洞中猛然伸出的蛇舌,醒目,豔麗,卻令人心生寒意。
她的頭漸漸痛了起來,仿佛頭顱中藏了千軍萬馬在廝殺,她恨不得將頭狠狠地撞在牆壁上。這是十七年前留下的病根,那樣躲躲閃閃的保養,究竟沒有養回來。
終於,她做了個決定:既是上天顯靈,那就推給上天吧,如果和國繼續風調雨順,按時收獲,沒有洪水,那麼,饒豹兒一命。
如果饒過豹兒的命,可以換和國不洪不澇,她願意輸了這步棋,暫時後退一步。
至於大哥所說是真是假,並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