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成了一道分割線,將世界切割成了灰白與淺藍。
天亮了,她等了整整一個晚上,就在她心裏一片冰涼,快要失去耐心的那一刻,手術室門開了。
‘騰’地從椅子上走身,筆直衝上前,抓住那截白色的衣袍,啞聲低問,“怎麼樣?”
摘下白色口罩,江鴻波一雙冷沉的黑眸中浮現著淡淡的悲傷情緒。
她太了解老大了,唯有在手術不佳的情況下,他的臉上才會出現挫敗的神情。
“不要……”
她正要甩開他衣袖奔進去,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
她厲聲冷喝,這是她第一次對導師凶。
她沒有辦法控製著內心奔騰的情緒,如大海裏翻滾的波濤。
“薄煙,你聽我說,你媽媽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糟,也沒你想象的那麼好,我雖然把她從死亡的邊緣線上救了回來,但是,她……”
江鴻波欲言又止,他思慮著,要如何開口,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你說吧,我經受得住。”
死命咬著嘴唇,她挺直了脊背,做好了迎接一切困難的準備。
“你媽媽,她……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崩’,田薄煙似乎聽到了幸福玻璃球碎裂的聲音。
搖搖欲墜的身體即將倒下去,江鴻波及時伸出雙手,將她攬入懷。
閉上眼,隱忍多時的淚水汩汩從腮邊滾落。
將那潔白的醫袍染成朵朵水漬。
低下頭,深深地凝視著哭得像淚人兒般的唯一女弟子,江鴻波百感交集。
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他好想自己擁有一份魔力,能讓秦雪蘭離開那血淋淋的手術台。
可是,到底,他隻是一具凡胎肉體罷了。
在她無助痛苦的時刻,就隻能把她擁入懷中,用著細聲柔語來安慰。
二十分鍾後,江鴻波特意開了綠燈,秦雪蘭被推進了vip病房。
站在雪白的病床前,田薄煙靜靜地凝睇著自己蒼白、纖弱、氣若遊絲的母親,心中五味雜陳,她就那樣筆直站著,整整五個小時,粒米未進,蔣敏來提醒她許多次,該查房了,她理也不理。
蔣晴柔帶著三個月的裴岑圓來了,見女兒像個活死人躺在床上,老淚縱橫,傷心欲絕。
快要把喉嚨都哭破了。
田薄煙拖著像灌了鉛塊般的雙腿,亦步亦趨走過去。
從蔣晴柔懷裏抱過裴岑圓。
三個月大的嬰兒根本不知曉發生在自己身上悲慘的一幕。
更不知曉自己即將麵臨的命運。
他隻是睜著一對水汪汪的烏黑大眼,東瞅瞅,西望望,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大拇指塞到嘴裏,一個勁兒的咀嚼著,口水從嘴角溢出,濕了大片的小衣襟。
田薄煙看著嗷嗷待哺的弟弟,蔣晴柔的每一聲呼喚與哭泣,都成了切割她心尖口的一把把刀。
她對裴元洲沒什麼感情,但是也不反感,六年前,父親出軌,與程莎搞了婚外戀,母親將她們抓奸在床,可是,那女人太凶了,居然將母親打傷,揚言,如若母親敢鬧事,她就要找人將她們全家趕盡殺絕。
好大的氣魄嗬,勾引了人家老公,還能那樣拽得像個二百五的,吏城恐怕也隻有程莎那個賤人了。
她仗著自己的娘家有勢,欺她媽媽秦雪蘭家沒後台,隻是土生土長的平安鎮農民,所以,才敢那樣囂張跋扈。
母親一氣之下淨身出戶,甚至迫不得已讓出了她的撫養權,孤身一人回了鄉下,收皮貨的小生意人裴元洲就那樣走進了她的生活。
半年後,她們結婚了。
隻是,結婚了整整四年,因為母親在跟父親時,多次墮胎落下的病根很難受孕,吃了多少記良藥,才懷上了裴岑圓。
沒想到,終究是命薄福薄。
裴元洲死了,母親如若醒來,她的世界,也已是牆摧瓦傾。
想到這兒,田薄煙長長的指甲陷進了血肉裏,窗外,大雨滂沱,雷聲、風雨聲、充斥著整間病房。
閃電從她臉上劃過,能清晰看到她凝固的表情,幹涸了如玫瑰花一般的嘴唇,她發誓,誰毀了她媽媽的幸福,她便要誰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