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成了一種“習慣動作”,何等蒼涼的父女相見
薑欣想轉學到一個父親找不到的地方去讀書。在她一再堅持下,2005年,薑厚美通過老朋友,把她送到沭陽縣一所寄宿製學校上高二。本以為沒有父親的騷擾,在新環境裏可以安心學習,可在這個蘇北小縣城裏,她的聰明和才華卻招來了同學的嫉妒,更何況她是那樣漂亮和洋氣,在一個小縣城裏顯得很是紮眼,上課時甚至有別班的同學趴在窗戶上看她,讓她很不自在。一天課間休息,她不小心撞到一個女生身上,對方用蘇北話說了句什麼,周圍同學哈哈大笑,她明白那是句罵人的話,滿臉通紅地逃離了教室。
薑欣從此很少去教室上課,呆在宿舍裏自學,天分極高的她在高二期末考試中排進年級前50名。高三再度分班,因學籍不在本地,她被分在師資力量較弱的班,心裏很不平衡,以回家進行針對性複習為由說服母親,從沭陽回到南京。
2007年夏臨近高考時,薑欣發現父親再次跟蹤自己,幹脆臨陣脫逃放棄了高考。薑厚美很生氣,卻也拿倔強的女兒沒辦法。薑欣每天窩在家裏看書,四五年下來竟通過參加自學考試,獲得三所大學文憑。由於長期足不出戶,她交往和溝通能力很差,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由於不是全日製大學,用人單位並不太看重她,她曾被單位派駐到沈陽工作一年,因為不善於與客戶溝通,單位又要把她派遣到更遙遠的哈爾濱工作,她一氣之下辭職回家,再也不出門工作,而是待在家裏炒股、倒期貨,個人感情也是一片空白。
這一切,讓望女成鳳的薑厚美倍感失望。因第二次婚姻缺少感情基礎,她又再次離婚,母女倆重新過起相依為命的日子,要強的薑厚美時常對著女兒長籲短歎:“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孳,落得這樣的下場。”母親的失望,薑欣看在眼裏,覺得無論是父親、母親還是自己都過得很淒惶,她自怨自艾地在日記裏寫道:
“初中時,他(指父親)追我時我便逃,從那時起,逃便成為我的一種習慣性動作,戰戰兢兢、四處流離竟衍變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從一個工作逃到另一個工作,從一個城市逃到另一個城市,不值得被愛,也著實沒什麼人愛,幸福從來都不曾屬於我……”
2013年,25歲的薑欣,不僅對炒股和買賣期貨得心應手,因為有深厚的文字功底,她在網上的連載小說專欄點擊率也很高,其才華得到許多網友追捧。
而陳誦在聽說薑厚美離婚後,又似乎看到了希望。美國的兩個叔叔也時常勸說薑欣:“再怎麼不對,畢竟過了這麼多年,他終究是你父親,血脈割不斷。他已經60多歲,去看看吧。”薑欣每每感到心軟。
一天下午,薑欣去銀行辦理業務,一出門就看見父親站在不遠處,她習慣性地扭頭就走,走了幾步後,感覺父親並沒有跟過來,心裏又有些不忍。等她轉身一看,發現父親竟摔倒坐在了地上,她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內疚,趕緊上前彎腰扶起父親。見父親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長出了很多老年斑,她心裏一酸,不由得開口叫了一聲:“爸爸!”那一刻,陳誦渾身顫抖、嘴角抽搐,語無倫次地應著:“嗯,女兒,女兒……”淚水順著蒼老的臉頰滾落下來,薑欣也在瞬間淚流滿麵。
這天,薑欣攙扶著父親慢慢走回他獨自生活了20多年的小屋。看著簡陋的家具、破舊的廚房、漏水的衛生間,薑欣心底湧起對父親的無限憐愛。陳誦竟從枕頭底下一個舊皮夾裏摸出一把錢來,硬要往她手裏塞,她又“習慣”性地往後退出幾步,連說:“我有,有錢……”陳誦眼裏滿是淒惶地看著她,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她馬上要走,隻聽父親在背後輕輕地說:“女兒,謝謝你扶我、送我回家。你常來啊……”
薑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父親那寒磣小屋的。回到家,她流著眼淚對母親說:“今天我去看爸爸了,他挺可憐的。”聽到女兒的話,薑厚美很吃驚,她擔心陳誦若是收買了女兒的心,再借機提出跟她複婚的要求,這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的,她嚴肅地說:“他居心不良,以後不準你再去看他!”薑欣無言以對。
薑厚美的判斷沒錯,陳誦看到女兒把自己扶起來並且送回了家,感到隻要得到女兒認可,他就能和前妻複婚,團聚。跟女兒一樣有寫日記習慣的他寫道:“第一步,女兒肯看我;第二步,女兒肯叫我爸爸;今天女兒居然送我回家了!一下子實現了三步打算……”
2013年6月,在美國叔叔的勸說下,薑欣第一次買禮物去那個小屋看望父親,陳誦高興得淚流滿麵,可是說不了幾句話,他便開始慨歎自己一生落魄,若不是她媽媽,他不會過得如此不堪。他可憐巴巴地對薑欣說:“女兒,你幫幫我,我一直想跟你媽媽複婚。我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過,足以表明我對你媽媽的感情。”薑欣明知母親不會答應,仍心軟地點點頭。
薑欣回家告訴了母親,薑厚美咬著牙,氣憤地說:“果然,我猜得沒錯,他故意在你麵前裝可憐,就是想回來繼續折磨我們。”想到自己因為父親的跟蹤付出了巨大代價,薑欣心裏的天平重又回到了母親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