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豎貂立即見風使舵,朝開方使了個眼色,奉承道:“君上如此胸懷大度,如此賢明,真是為臣們的福氣。”

桓公看了豎貂一眼,微笑不語。

東郭牙、賓須無、王子成父等大臣們魚貫進入桓公的大帳,隻見大帳內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齊桓公朗聲道:“眾位大夫,今日行軍路上,寡人遇到了衛國人寧戚。此人性情豪爽,膽魄過人,才識超群,仲父也修書舉薦。寡人決定,拜寧戚為大夫。”

東郭牙道:“恭喜君上又添臂助!”

王子成父也道:“寧戚確實非同凡響,不奉應,不阿諛,是位剛直壯士,應當重用。”

隰朋進帳,向桓公施禮道:“君上,寧戚在帳外候宣。”

桓公大聲道:“排班奏樂,宣寧戚進帳。”

隰朋、東郭牙等群臣立即分列兩班。音樂頓起。

寧戚身穿短衣,腳蹬草鞋,走進大帳,叩見桓公。

桓公對寧戚作揖道:“寧戚,寡人拜你為齊國大夫,望你與眾大夫同心協力,勤勞國事,輔助仲父,早成霸業。”

寧戚叩拜道:“謝君上知遇之恩!”

桓公道:“為寧戚大夫更衣!”

侍衛引寧戚出大帳,進側帳,穿上大夫服,戴上大夫冠,蹬上大夫鞋。真是“人是衣裳馬是鞍”,這一打扮,寧戚簡直判若兩人了。他走進大帳,精神煥發,英氣勃勃,光彩照人。

桓公大聲道:“寧戚大夫,寡人今日舉火授爵,望愛卿忠心不貳,效力大齊。”

寧戚跪拜:“臣萬死不辭!”

齊桓公率領大軍來到宋國的邊界,管仲在路邊迎候:“君上辛苦,臣管仲恭候已久。”

桓公道:“仲父勞苦。陳、曹兩國軍隊到了嗎?”

管仲道:“陳宣公、曹莊公都已率兵來到,周天子也派大將單子蔑率軍來到。”

桓公高興地說:“好,好!”

管仲道:“請君上先到大帳休息。”

桓公向站在身後的寧戚招呼道:“寧戚大夫,過來見過仲父。”

寧戚走上前來,對管仲深施一禮,道:“寧戚參見仲父。”管仲還禮,笑吟吟地道:“主公善於用人,管仲甚感欣慰。

望寧戚大夫大展雄才,為君上早建大功。”

寧戚真誠地說:“仲父教誨,寧戚永誌不忘。”

桓公吩咐道:“仲父,請陳侯、曹侯、單子蔑將軍到大帳商議軍情。”

一會兒,陳宣公杵臼、曹莊公射姑、周天子使者單子蔑進帳,分賓主而坐。

兩側,管仲、隰朋等齊國官員分班列坐。

齊桓公道:“周天子派單子蔑為使者,令寡人與陳、曹二君率師伐宋。如何伐宋,我們要商議個萬全之策。”

陳宣公道:“請盟主發令,杵臼唯命是從。”

管仲注目寧戚。

寧戚會意,道:“依臣之見,暫且不必進兵。仲父主張稱霸不用兵車。此次奉天子之命伐宋,大兵壓境之勢已成,但以兵車取勝,不如以德取勝。”

豎貂冷冷地道:“如何以德取勝,倒要聽聽寧戚大夫高見。”

寧戚不理他,對齊桓公道:“宋國背盟而逃,我們奉天子之命來討伐,是宋國理屈,我們理直。但宋是大國,若背城一戰,難免殺傷太多。如能派一能言善辯之人,說服宋國前來請罪訂盟,雙方免動幹戈,方是上策。”

齊桓公問陳、曹二君:“兩位意下如何?”

陳、曹二君點頭:“此計甚好。”

豎貂冷笑道:“計是好計,但誰能去說降宋國呢?”

開方:“寧戚大夫獻上這樣的好計,想必已經成竹在胸了。”

寧戚仍不理他們,對桓公說:“臣雖不才,願前往宋國,憑口中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宋公前來訂盟。”

齊桓公:“好,寡人命寧戚大夫為使者,前往宋國。”

宋桓公禦說聽說齊桓公以周天子名義,會合陳、曹等國來討伐,急忙召集大臣商量對策。大臣們有的主張打,有的主張和,爭得不亦樂乎。宋桓公也定不住調,心裏火燒火燎。

相國戴叔皮走上殿來:“稟君上,齊國派使者前來。”

宋桓公忙問:“齊軍現在何處?”

戴叔皮道:“現離城二十裏。”

宋桓公不解地問:“大軍不動,隻派來使者,是何用意?”

戴叔皮道:“必是前來遊說,想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我堂堂宋國出城投降。”

宋桓公又問:“齊國使者是何人?”

戴叔皮冷笑道:“姓寧名戚。不過是個村野牧人,剛由管仲推薦當了大夫。”

宋桓公問:“寡人應如何對待他?”

戴叔皮道:“主公把他召來,故意冷落,看他如何動作。如若出言不當,臣這裏舉紳帶為號,令兵士將他拿下。齊國勸降之計便破產了。”

宋桓公道:“好,依計而行,武士伺候。”

八名武士手持戈矛,跑上殿來,分列兩旁。

殿上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宋桓公在殿上端坐。戴叔皮立於桓公側前方,喊道:“帶齊國使者上殿!”

寧戚寬袍大帶,昂然而入,對兩側執戈武士不屑一顧,旁若無人地走至殿堂門裏,停步,對宋桓公長揖道:“齊國使者寧戚參見宋國國君。”

宋桓公端坐不動,麵色僵冷。

戴叔皮嘴角掛著冷笑。

寧戚將手放下,仰麵望著殿頂,突然大聲說道:“危哉危哉,宋國大難臨頭啊!”

桓公臉現震驚之色。

戴叔皮嘴角的冷笑消失。

宋桓公道:“我堂堂宋國,兵精糧足;寡人居上公之位,在各國諸侯之上。危險從何而來?”

寧戚平視宋桓公問道:“君上自以為比周公怎樣?”

宋桓公道:“周公乃是聖人,寡人怎敢與周公相比?”

寧戚道:“周公正當周朝鼎盛時期,天下太平四海安定,尚且能夠吐哺握發,接納天下賢士。而君上你所處的境地,外有群雄並起,你爭我鬥,內部變亂疊起,兩任國君被弑,人心惶惶,國無寧日。你即使效法周公,禮賢下士,猶恐天下有識之士不來為宋國效力。而你卻妄自尊大,蔑視賢良,怠慢來客,縱然有治國之良策,愛君之忠言,君上能聽得到嗎?長此以往,宋國難道不是很危險嗎?”

宋桓公聽此番言語後,臉色漸漸由震驚而變得嚴肅、虔誠,不知不覺,站起身來。

戴叔皮見勢不妙,趕緊注目宋桓公,舉起自己腰上的紳帶。

宋桓公故作不見,對寧戚作揖道:“寡人即位以來,從未聽過君子的教誨,剛才多有怠慢,失禮之處,望先生不要見怪。”

戴叔皮咳嗽連聲,手中紳帶頻舉。

宋桓公仍故作不見,卻對武士揮手道:“退下!”

執戈武士退出。

戴叔皮無可奈何地放下紳帶,尷尬地站在那裏。

宋桓公誠懇地道:“先生大才,必有良謀,望先生賜教。”

寧戚麵對宋桓公侃侃而談:“如今王室衰微,天子失權,諸侯離心離德,君臣倫理顛倒,弑君篡位之事時有發生。我齊國國君不忍心看天下大亂,這才恭請王命,與各國諸侯會盟。北杏會盟確定了君上的宋國君主地位,但君上卻棄會而逃,等於自己否定了那次會盟,也就否定了君上的國君之位。現在天子震怒,派遣王室大臣與各國諸侯前來討伐,可謂義正詞嚴,師出有名,不用交兵,勝敗之數已可判定。”

宋桓公誠惶誠恐,道:“先生所言極是。寡人一時失於計較,鑄成大錯,現在該如何是好?”

寧戚道:“依臣之見,不如備辦進見之禮,與齊會盟。這樣既不失對天子應有的禮節,又與盟主交好,不必興師動眾,宋國安如泰山,君上的國君地位也有了保障。”

宋桓公點頭道:“先生此計甚好。不過,齊國大兵壓境,勝券在握,能受寡人的禮物而與宋國修好嗎?”

寧戚笑道:“君上大可不必顧慮。齊侯寬宏大量,不念舊隙。曹沫手劍劫齊侯,齊侯卻赦他無罪,且歸還淪陽之田。君上既然有誠意修好,齊侯怎會不答應?”

宋桓公又問道:“那麼,應該帶些什麼禮物作進見之禮呢?”

寧戚道:“齊國旨在與鄰國交好,並不貪圖禮品,禮輕情重,貴在真誠。”

宋桓公臉上愁雲飛散,高興地說:“就按先生說的辦,寡人立即派使者跟先生去向齊侯謝罪,請求再訂盟約。”

寧戚去宋國說降宋桓公,齊桓公老不放心,一是他對寧戚的才能還不甚了解,二是怕宋桓公傲慢無禮,加害寧戚。他派出的探子不斷來報,還沒發現凶險的征兆。管仲卻胸有成竹,他對寧戚深信不疑。

齊桓公不無耽心地問管仲:“仲父,寧戚此去能完成使命嗎?”管仲笑道:“君上放心,寧戚此行,定然不辱使命。”

齊桓公道:“寧戚如果完成使命歸來,就立了一大功,寡人定然重加賞賜。”

管仲剛要說什麼,侍衛來報:“回稟君上、仲父,寧戚大夫與宋國使者帳外候宣。”

齊桓公一怔,看看管仲,管仲急忙道:“快請寧戚大夫進帳!”

寧戚進帳,叩見桓公道:“臣寧戚叩見君上。”

桓公急忙讓寧戚平身免禮,問道:“宋肯請罪加盟嗎?”

寧戚把他說服宋桓公的經過說了一遍,齊桓公大喜過望,對寧戚道:“好,好!寧戚大夫可是立下了大功了!”他轉而對管仲道:“仲父慧眼識英雄,慧眼識英雄啊!”

管仲笑道:“主公過獎,沒有主公的英明決斷,就沒有寧戚大夫啊!”

寧戚也笑道:“主公、仲父,宋使還在帳外聽宣呢!”

桓公忙道:“對對,快快有請,快快有請!”

宋使進帳,叩見齊桓公,道:“蔽國君致意齊侯,修書一封,麵呈齊侯。”

桓公接過國書,展開看道:“禦說叩拜齊賢侯殿下:孤一時失計,北杏之會鑄成大錯,致使齊侯率王師、曹、陳之軍興師問罪,孤知罪,今派人獻上白玉五十,黃金千鎰,請予笑納,禦說請求重新合盟,聽從齊侯調遣。”

齊桓公和顏悅色,對宋使說:“討伐宋國是奉天子之命,寡人哪敢自主妄為!請你轉告宋公,所獻金玉,寡人轉呈天子,並轉達宋公加盟之意。一個月後,請宋公赴鄄(今山東鄄城北)會盟。”

一個月後,齊桓公與宋桓公、陳宣公、衛惠公、鄭厲公諸中原強國會盟於鄄,齊桓公霸主地位已經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