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很安靜,堂下站著一名隨同李七郎一道過來的老年仆從,齊五候在門外,高幾上兒臂般粗大的燭火,隨門外吹來的風舞動,火焰跳躍。
偶爾發出叭啦的聲響。
似過了許久,又似隻過了片刻,沙漏裏的細沙,未見增多。
突然聽桓裕開口問道:“這是她畫的?”
“是,是阿妹畫的。”
李七郎急忙應答,又擔心桓裕不信,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全了出來,“阿妹返回李家後,立意要學作畫,家裏便花重金,替她聘了位女先生,一學就是十年,阿妹沒有一日懈怠,這幅帛畫,是她這十年來,畫得最好的一幅,連教她的女先生,都稱讚她可以出師了。”
“阿妹病中也,十年隻作一幅畫,今日功成,畫作終於能讓人看了,所以讓我務必把這幅帛畫送到將軍手中。”
對於李七郎的話,桓裕深信不疑,甚至沒有一絲意外。
她那麼聰明,永遠知道該做什麼,能做什麼,總能恰到好處。
一幅《雪夜圖》,勾勒的是他們初相見的場景:晚遇風雪,無歸處,入夜燈火明,酒肉香。
桓裕雖不懂畫,但在鄭綏身邊瞧得多了,也能夠看出來一二,至少,這幅《雪夜圖》,從布局到景致都很豐富,但到底心胸與筆力不夠,顯得單薄,無厚實感。
丹青名家,皆出自世家大族。
在書畫一途上,家學、賦、師資、勤勉,缺一不可。
哪怕再給她十年,她也難及上,鄭綏十歲時的練筆之作。
嘩地一下,桓裕把手上的帛畫合起來,隨手安放在幾麵上,問向李七郎,“她可有什麼遺言?”
“阿妹臨終前曾感歎:四郎幼時長得肖似將軍,不知而今,是何等模樣,但恨此生無緣得見。”
“就這一句?”
一見桓裕出言質疑,似不相信,李七郎登時噤若寒蟬,束著手,硬著頭皮回道:“隻這一句。”
“好,帛畫我收了,你們下去歇一晚,明早就離開廬陵。”
聽了這話,李七郎心中一驚,微抬頭,飛快地瞥了眼跪坐在榻上的桓裕,神色寡淡
,看不出絲毫情緒,頓時,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這和妹妹原所的不一樣。
甚至不符合他們家裏人所猜想的。
不該這樣的。
妹妹自聰明,很少出過錯。
如若這般孤身返回徐州,哪怕帶上鄭夫人賞賜的五十兩黃金,也難填滿五兄的欲壑,更別提,眾人還有其他的期望。
自大兄去世後,李家沒有分家,是因為有妹妹在,家人都抱著一份希冀。
如今妹妹身去,與桓家的連接,也相當於斷了,四郎桓度養於鄭家,未曾一日到過李家,能期望他對李家有多少情份?
難道李家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大兄從不入品的俗吏變成了七品官,李家由地主,晉升為一方財主。
許多事,已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