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極為嘈雜難堪。
叫罵聲雖是哩語,但瞧那激動的神情,以及時不時朝最東邊屋子的方向唾口水的樣子,也知罵得挺難聽。
鄭綏看到這樣的情形,辛夷也同樣看到了,除了震驚外,忙地躬身擋在鄭綏前麵,輕聲勸道:“娘子,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我們先回去,婢子稍後派人過來把采茯姐姐接過去。”
辛夷壓製住心頭的情緒波動,明明她已經親自過來,叮囑過一番,而且給了這些人衣衫錢財,讓他們都收拾一下,也告誡過他們要待在屋子內,沒想到,還會碰到這樣的場麵,和她第一次進來吳家的場景,一模一樣。
然而,帶給她的震驚,隻有更大,沒有降低。
她當日已經和吳家人過,吳家人是庶民,沒有這樣的膽,哪麼隻有一種可能……一念至此,她眼中的驚駭,掩都掩不住。
鄭綏捕捉到了辛夷的情緒變化,一時了然,伸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肩頭,“辛夷,她一向聰慧,引路吧,我去見見她。”
采茯弄出這麼大的陣仗,肯定是有所求的。
看出了鄭綏眼中的執拗,辛夷知道,再多無益。
她心中已有了最壞的準備,回去後,郎君怕是不會饒了她,想通後,起身抬手叩了下一直半敞開的院門,院子裏所有的聲音,在觸及到辛夷的目光時,尤其瞧見辛夷後麵的鄭綏時,嘎然而止,不敢多看。
那位老嫗,唾沫還在空中橫飛,卻立刻垂下了頭,忙地變箕踞為跪拜,院子裏所有人,都是一個動作,全是跪拜在地。
這個時代,士庶之別,有如壤。
鄭綏沒有立即進院,她怕嚇到這些人,從到大她見到庶人的機會,伸指可數,而這種極度困頓的庶人,就更少了。
“你們都起來,先回屋吧,我家娘子過來瞧瞧你家四郎媳婦。”辛夷這話一出,那些人匆匆忙忙地就起了身,爭搶著進了屋,尤其是年歲的孩子,瞪著眼睛滿是好奇,不肯離開,也讓強行抱進了屋。
隻一瞬間,院子便徹底安靜下來。
“娘子請。”辛夷微微一躬身,爾後領著鄭綏往最東邊的茅草屋走去。
低矮的茅草屋,哪怕是大白,屋子裏的光線也很微弱,辛夷把帶的蠟燭點起來時,鄭綏才看清采茯的那一張臉。
如果不是辛夷領著她進來,她斷不敢相信,倚靠在床頭,麵色臘黃,神情木愣,瘦得隻剩下一雙大眼睛的婦人是采茯,是她身邊曾經那個肌膚微豐、聰慧伶俐的采茯。
忽然哇地一聲響,隻瞧見那木愣神情,突然有了反應,透露出幾分焦急,想去抱那孩子,隻是她側身都有些困難。
辛夷忙地上前,抱起大哭的孩子,輕輕拍著哄著。
繈褓裏的孩子,瞧著有三四個月大。裹著孩子的繈褓,看起來很新,應是新做的。
然而,鄭綏在瞧見采茯伸出來的那雙細瘦如柴的手時,望著蓋在她身上那破舊的被子時,以及進屋後所見到的一切時,外麵那場她有心準備的場景,頓時已讓鄭綏拋至腦後,不願再去計較。
采茯沒有讓鄭綏她們久等,很快出了她的目的,“婢子想把這孩子托附給十娘,為婢為奴也好,隻盼著她能平安長大,還有,她不信吳,她跟婢子姓張。”
“采茯,你可想清楚,我是給你銷了奴籍的。”
采茯聲音有些尖利,“十娘也看到婢子如今的生活,阿蠻就拜托十娘了。”著就要起身磕頭。
瞧著她那佝僂的模樣,都快綣縮成一團了,鄭綏隻覺得眼睛極不舒服,忙地製止,“你好好躺著,不要再亂動了。”微微一頓,調整了下傷感的情緒,又道:“我帶著疾醫過來,讓她進來,給你瞧瞧。”
“不中用的。”采茯搖了搖頭。
“總得讓疾醫瞧瞧。”完,鄭綏看了眼辛夷。
辛夷抱著懷裏的孩子,忙地出去,沒一會兒,一位青衣老者跟著進來了,先向鄭綏行了禮。
鄭綏虛受一禮,“勞煩刑先生了。”
這位刑疾醫專治婦科,她親自從新會縣主那借來的。
隻見刑疾醫行至床榻前,先抬頭瞧了眼采茯的麵色,再伸手探了下她的脈像,真的隻有一下,便很快退至鄭綏身邊,搖了搖頭。
什麼話都沒有,又勝似什麼話都了。
鄭綏仍舊讓辛夷送他出去,才回轉頭望向床榻上的采茯,“除了阿蠻外,你可還有其他事?”
采茯聽了這話,木楞的神情,才重新望向鄭綏,這個她從看護到大的孩子,已然長大,已為人婦,而且是心想事成了,半晌,在鄭綏都以為她不會話時,出了聲,“隻是忽然想起,三郎有句話對了,我離開娘子,便什麼都不是。”
眼角的淚水,奪眶而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