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藏在深深大理無人告別(3 / 3)

梁昕水心頭五味雜陳,該怎麼開口解釋,因為我喜歡你,哪怕你冷著臉對我百般不好,但是你遠遠地衝我微笑,心頭的雪就可以融化。

她當然沒這麼說,而是胡謅一通,給他出主意讓他們和好。

他們之間的冷戰,到這裏才算真正結束。但他們的關係已經純粹到一清二白,隻是朋友。心懷鬼胎的人,隻有她一個。

池耀依舊會不懷好意地喊她小矮子,隻是他單車的後座不屬於她,他想保護的人不會是她,能撥動他喜怒哀樂的人更不可能是她。她隻是他的戀愛回收站,那麼多年,每當他們有矛盾了,他都會第一時間找她。葉子總是在他麵前囂張跋扈,他受了委屈,又不想放棄,每次在她這裏得到治愈,再精神抖擻地去當葉子的大樹。

而她這個傻子就真的兢兢業業地恪守著和事佬的身份,飲鴆止渴,隻為了能待在他身邊。那些年,她獨自上學,看書做題,努力考第一,再沒喜歡過別人。青春早從那天起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她像一株植物,陽光已走得太遠,隻能眯起眼臆想,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越是平靜,就越是不甘心,卻又不敢打破現狀,隻好替自己製造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在那裏,他們是相愛的。

假如當時她暗示出那句挽留,是不是一切結局都會不同。

但有些心情在歲月裏早已難辨真假,畢竟,這之中隔著連赤道都嫌多的日出與日落。

然而一看到葉子,空中花園一瞬間成了海市蜃樓。

她明白,自己不能再這麼自欺欺人,太可笑了。

梁昕水狼狽地站起身:“你怎麼會在這裏?”

葉子尷尬地說:“我來……旅遊。”頓了頓,“還有……我聽說他結婚了,所以來看一看。”

“你知道他客棧嗎?我帶你去吧。”

葉子劇烈地搖頭:“……我,我有點怕。”

她絞著手指,背著一個沉甸甸的旅行包。整張臉憔悴不堪。難受的人……不止她梁昕水一個。

最後她們互相交換了電話,走的時候,葉子說她已經辭了工作,卻沒有人雇她當老板娘了。梁昕水返回客棧,腦海裏閃過葉子悲傷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告訴了池耀。

“你知道嗎?她也來了。”

池耀手上的動作一頓:“誰?”

“還有誰。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起來怪傷心的。”

池耀呆坐了一會兒說:“那她怎麼不來找我?”

“她說她害怕。害怕什麼,你也知道的。誰能受得了自己那麼喜歡的人和別人卿卿我我啊!”

梁昕水雙手交叉,手指不動聲色地掐著手背。真疼。

“其實……我告訴你吧。”池耀歎了口氣,“我沒和阿容結婚,畢竟這是我哥們的女朋友,哪怕我和葉子分開了,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主要是我想看看,用這招,能不能把葉子給激將回來。”

他抬頭看著天空,眯起眼,聲音中帶著深深的不舍。

“我和她那麼多年了,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梁昕水愣了片刻,哭笑不得地把池耀從椅子上踹下去。

“你這小子……你居然設了這麼大的局!把我也騙了進去!”

知道他沒有結婚,內心有刹那的竊喜,但隨即隱隱作痛。那又如何呢?那個深刻烙印在他心上的人……並不是她。

她的愛依舊是無望的。

腦海裏劃過葉子的話:她已經辭了工作,卻沒有人雇她當老板娘了。

梁昕水知道,隻要她告訴池耀葉子已經回心轉意,他們就不會錯過了。不然按照葉子那個性格,她可能悄無聲息地走掉,而池耀可能就真的放棄她。

心底有個不甘心的聲音在作祟:不要說,不要說,就讓他們錯過吧。

【錯過你就像遇見一場白日煙火,美麗卻不合時宜】

梁昕水在床上輾轉反側,葉子消瘦的臉和池耀惆悵的表情反複在腦海中浮現,漲滿她的思緒。

如果他們錯過了,最難受的人,還是池耀。

而她隻是希望他能永遠活得像個沒心沒肺的大男孩,像少年從前,他蓋住她的腦袋,飛揚跋扈地喊她小矮子,神情裏充斥著明媚的快樂,將她俘獲。

哪怕這份快樂她沒資格給予,但她依然有權利去當階梯,讓他登上極樂。

梁昕水打開手機,給葉子發去一條短信,告訴她,其實池耀根本沒結婚,那是他為了激將她的愚蠢把戲。

接著,她敲開池耀的房門,果然裏麵是一張單人床。他睡眼惺忪地說姑奶奶,大半夜你搞什麼?

梁昕水翻了個白眼,我在操心你的幸福!

她一五一十地把葉子的原話講給他聽,再把葉子的電話給他。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姑奶奶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她故作瀟灑地回到房間,關上房門,躲進被窩。

樓底下,池耀握著電話按出通話鍵。不消片刻,他頂著個雞窩頭穿著背心褲衩激動地往門外跑。

樓上昏暗的房間裏,被窩在微微發顫,清涼的月色裏傳來若有似無的抽泣聲。一大早,隔壁房的人頂著熊貓眼出來,對著池耀抱怨:“老板,你這客棧是不是鬧鬼啊!一直聽到有人在哭!”

池耀瞪大眼:“哇,你可別嚇我!”

說著,往葉子的身後一躲。葉子嫌棄地推推他,嘴上嘟囔著你個膽小鬼。

梁昕水剛出房門,就看到他們相互打鬧,看上去……已經和好了。

多麼似曾相識的畫麵。

十六歲,他們第一次吵架,他來找她,問怎麼辦。她幫他出主意。

十九歲,她知道他和葉子約定去北京,她也偷偷填報。

二十一歲,她熬夜幫他搶火車票。

二十三歲,她橫跨大半個中國,風塵仆仆地去安慰他。

她真的,已經習慣當和事佬的角色,可是這一回,真的有一點難受。

梁昕水走下來,若無其事地對葉子說:“該喊你老板娘了。”

葉子害羞地把頭垂下去,池耀鄭重其事地說:“這些年多虧了你,謝謝。”

“你謝什麼啊,神經病。我們是朋友嘛。”梁昕水哈哈笑地說。

池耀忽然注意到她手上的行李,驚訝地問:“你才剛來就要走?”

梁昕水說:“對啊,這回我估計你是真的沒問題了,所以放心了,走了。”

你會從此和心愛的人蝸居小城,而我將繼續流浪。

隻是遺憾如鯁在喉,梁昕水提著箱子頭也不回地跨過門檻時,腳步一頓,她手心握成拳,鬆開,又握成拳。轉過頭輕描淡寫地問:“池耀,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問我,你該去哪所學校?”

池耀一怔,慢慢點頭。

“如果當年,我對你說,我們去同一所學校,你會答應我嗎?”

池耀握著葉子的手微微一顫。

短暫的沉默後,他說了一句話。

遠處忽然有人放煙火。大白天的,震耳欲聾的響聲蓋住了他的聲音。

然而梁昕水還是聽到了。

他們站成兩端,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逆光下的池耀好像還是當年黑著臉氣自己無視她的少年。

而梁昕水就那麼猝不及防地蹲下來,哭得像當年的那個小女孩。

隔著那麼震耳欲聾的響聲,她聽到池耀一字一句地說:“小矮子,如果你喊我,我一定會去的。”

她淚眼迷蒙地仰起頭,頭頂有煙火的聲音。可日光明媚,煙花的星火像被天空吞噬,什麼都看不到,隻聽見劈啪的餘響。

那麼美,驚心動魄,卻放錯了時候。

就像我遇見你,在還不懂得怎麼放下矜持的年紀。喜歡像盛大的煙火,在心裏起起伏伏,可是捉摸不到。於是倉促地放你遠走。

等到明白過來的時候,你已經盛開在別人的夜空。我隻能貪婪地偷看一眼,卻怎麼也夠不到了。

沒有第二個傻兮兮的梁昕水,在她錯過時來挽回他們。

梁昕水站起身,抹抹眼睛說眼睛裏進沙子了。她看見逆光下的池耀仿佛回到當年,那個少年揮揮手,對她說,再見,我會想你的。

再見,你這個總是欺負我的搗蛋鬼。

如果有機會的話,在晚上放一次煙火給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