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貌美的女子,一身紅衣比那開得如火如荼夫人鳳凰花還要豔麗…他還沒看個清楚,雲霧又翻轉而起鏡中又是一片模糊,待雲霧漸淡,就見裏麵裙裾翻飛間一雙繡著金魚的繡鞋在長閬中蓮步輕移,不多時便出現在一個青瓷大缸前。
一尾紅魚從水中躍起,阿狸隱約聽見一聲笑,清脆悅耳滿是歡欣。
不多時又看見一個微微發胖的中年男子攬著那女子喚道,“桃娘”
看了半晌阿狸有些意興闌珊,這其中分明是個普通的女子,也不見什麼鬼怪事宜,沒什麼看頭。正待放下手中的八寶花棱鏡找個時機出去,鏡中卻傳來一陣爭吵和水花聲,還不待他反應背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將他重重一推!
阿狸鬼哭狼嚎間以為自己要被白月兒給摔成狐狸肉餅,誰知半天沒有響動,小心翼翼一睜眼又是一陣錯愕,他正飄在一處汀台樓閣間,入眼便是驚聲叫喊神各異的一群人來回奔走相告,而不遠處的池塘中則是有一女子在水中沉浮…
那女子分明就是剛才他鏡中的人。
他曉得了,這是白月兒布的幻境,鏡中是一個女子一生的喜怒哀樂。
也大約是他沒看透世間真相不曉得所有的表麵都有內裏。
於他眼中這本是一家夫妻琴瑟和鳴,婆媳端正有理,家人相處融洽的有錢人家,可是……
他可以瞧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持茶水潑在身前跪著的女子一頭一臉,大約是身上那些隱秘的傷痕仍舊疼痛她瑟縮了一下,結果砸過來的便是一個茶杯,她沒日沒夜的跪在陰冷的佛堂中,無論說什麼,她的婆母夫君都是不信。
曾經恩愛的夫君視她如仇動輒打罵,慈愛的婆母視她不潔,不過一場落水之故,不過小姑口中一句汙蔑之言,她便落入地獄不得翻身…
又過片刻,那女子又在做菜,做成一道奉於廳上,竟被一個年輕女子抬手打翻,他認出那是推桃娘入水的女子,可桃娘隻是委身退下,又做上一道,還未近桌邊竟又被抬手打翻,如此三四次受盡欺淩…
一切雖說是鏡花水月般,阿狸本又不是個好性,伸手一揮,畫麵如水墨四散開來,又緩緩聚攏…
桃娘夜裏輾轉難眠,起身穿衣提燈穿行在夜色中,她不明白小姑為何要這樣,她須得問問清楚。
……
“我道你怎的還送她一尾紅魚,原早就看上了她!哼,你便如此嫉恨大哥,隻要他有的你便不放過分毫?”說話的正是錢家小妹,桃娘的小姑子。
錢二爺拉開被褥起身穿衣,“你莫不是還在嫉妒?上次你推她入水不說還胡亂鬧嚷開來,壞了我好事。”
錢家小妹一身慵懶爬到他身上,撅著嘴帶著幾分怨念,“反正你也是打著那樣的主意,本就要他們夫妻反目,我也是歪打正著,你不想著獎賞我還責備我,我不依!”
“嗬嗬,多大了還這樣小性子。”說著俯身含住櫻唇,屋中頓時旖旎顏色,忽而半敞的窗口處傳來斷枝聲,糾纏的兩人神色一變,錢二爺急忙披衣追了出去…
桃娘麵色驚駭神色慌張提著燈籠獨行於長廊之中,腳步更是淩亂,慌亂間繡著金魚的繡鞋踩到裙裾讓她腳下一拌,燈籠滾落在地一個呼吸之間便焚燒殆盡。
火焰餘光中照見的,是她臉上越發驚恐的神色和逐漸走近她的黑靴…
阿狸急得團團轉,恨不能自己能出現在當時將那女子藏起來!天可憐見,想來也知尋常人撞見這樣的場景若是被抓住後果不堪預料。
事與願違,他無能為力,大約也能猜想這是前事,早已經無力更改。
“哈哈哈!嫂嫂 ̄你看看你如今這淫賤的模樣!與大哥在床上是不是也是這般?!”
她的嘲笑言猶在耳。
桃娘光著一隻腳站在池塘邊上,她丟了一隻繡著金魚戲水的繡鞋,淩亂的發髻蓋住一隻無神的眼睛,微微顫抖的雙腿往前正欲踏出一步…
那個終日求佛念經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已然命人綁了她去佛堂。
她說,世人生而身上便背負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