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遮擋著活體肉身的堅厚岩壁,嘩啦一下碎垮下來,而那支槍管兒纏著青藤的狙擊步槍,也隨即掉落下來。一個披掛著墨綠色偽裝的身體,呈自由落體式直線栽掉下山壁。
林子楓抬頭看了看天空,降雨好像停止了,但趴在樹下的頭頂上,水點還不斷從新亮翠綠的葉片上滴答著,砸在人的腦心後,一種透骨的涼意直往心窩裏鑽。
林子楓依舊瞪大著眼睛,從包裹裏抓出一小把幹蝦仁,放在槍托旁用手一粒一粒地、慢慢地往嘴裏塞著,咀嚼著。
傍晚很快降臨下來,四周漸漸升起白煙,看樣子要起一場大霧。如果是這樣的話,隱藏在島嶼上的每一個人,都得挨過夜裏的潮濕和淒冷。
當然,除了暖水袋之類的東西,是沒有人敢躲進山洞子生火的,除非他不想活了。可是林子楓卻打算這麼做,而且還不想死。
光線越來越暗,任何時候,陰雨和水霧都阻擋不了黑暗的降臨。黑暗並不可怕,隻要它能給想好好活著的人帶來便利,那麼它也是正義的象征。
在這座群島之上,這場煉獄一般的地獄盛宴中,其實並沒有善與惡,隻有誰殺死誰。林子楓早已知道而且深深地知道,無論自己胸中塞著多少苦衷,懷著多麼高尚的善良,一旦自己被對方殺死,這些意識裏的東西,就像樹根吸收營養那樣,再也得不到人性辯解的修飾。
山還是山,水還是水,沒人願意去知道一個被殺死了的家夥心裏還揣著怎樣的希望。這,就是地獄法則,林子楓早已明白。從他們開始反叛組織的那一天開始,林子楓就已經深深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而這座群島,越是到了白天,廝殺演變得越是慘烈,孕育著黑暗的光明,才是最可怖的。
隱匿在黑暗和混沌的樹林下,林子楓扒著地下黑乎乎的石塊兒和濕漉漉的山草往前爬,背上負載著自己的行李和狙擊步槍。
憑借天黑前過來時的記憶,林子楓摸向了一個靠近山壁底腳的大石窟。那其實隻是山體風化出現的一個縫隙,大概兩米寬。林子楓白天從附近跑過時,往裏目測了一眼,因為洞口爬滿了粗大的藤類植物,初步估計,那個石窟大概有三四米深。
頭頂枝葉上的水點,還在不停地墜落,使得林子楓的脖子始終積攢不起溫度。那些白天從島峰上擊斃摔下的雙位數的殺手,他們的包裹被林子楓黑燈瞎火地一個挨一個摸索著撿到一起,然後統統拽進了山洞。
林子楓的雙手早已變得粗糙和冰冷,扒著那些淩亂的雜碎的石塊兒,小心翼翼地往石窟裏麵爬。
在感覺鑽進去的深度足夠之後,便從行李中摸出一個袖珍小手電,將預備的紅布罩住燈頭,啪地一下打了電源。
利用這點乒乓球大小的紅色光源,林子楓開始翻檢收集來得殺手們的包裹。這些家夥的包裹裏麵,裝著許多小玩意兒,而最令林子楓欣喜得是,找到了三個小金屬瓶,裏麵裝有驅寒禦風濕的洋酒。
在這種冰冷的夜裏,這是上帝賜予最好的食物。
因為每個包裹都具有防水效果,且裏麵都有醫療用品,林子楓將那些碘酊和酒精混著,澆撒在從包裹裏集齊的那些幹燥衣物上。
雖然外麵的世界透著雨後的潮濕,可山洞內比較幹燥,枯死在石頭上的幾條粗大的樹根或老藤,被林子楓用匕首斬斷,搭架在了衣物上麵,然後再用石塊兒將它們圍好。
林子楓吧其中一具屍體拖進來,然後扶正,靠在石頭上。給敵人一種林子楓正在休息的假象。
同時,又倒持了幾根魚線,將兩顆手雷一高一低地掛在了洞內的石壁上。
一切布置好以後,林子楓掏出一個銅色的防風打火機,突地一下點燃了那堆兒澆有碘酊和酒精的衣物。不等火光將石窟窿內照得半亮,林子楓就自己迅速爬了出去。
順著洞口垂搭生長的粗大麻藤,林子楓背著一把狙擊步槍便嗖嗖地爬了上去。大概在距離洞口十多米的高度,就用腳跟蹬住岩壁上一塊稍稍突兀的石棱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偽裝在了上麵。
山洞裏麵的火堆,由於漸漸燃燒起來,瑩瑩的紅光開始令黑漆漆的洞口若有若無地閃耀。林子楓心裏很清楚,那雙位數的殺手,此時就在不遠處的一些山壁之上隱蔽著,等待著將林子楓槍殺以後,完成這件任務。
這座島嶼的豁口處,不斷有海風穿透進來,濾過那些本就濕透的枝葉,更是出奇地冰冷。這樣的島上,這樣的夜裏,使每一個尚未轉化為屍體的肉身都想汲取火光的溫暖。
所以,洞裏出現火光,他們寧願相信洞中的人是林子楓,槍殺了林子楓以後,他們就可以結束這場戰鬥,不用受著黑夜的煎熬。
但是,他們也知道,這有可能是林子楓布置的假象。
這種煉獄一般的戰場上,是不允許大家都在遭受暗黑、恐懼、冰冷的煎熬時,某些人躲避著享受的。這場廝殺裏的任何一個人,如果玩不起了,如果熬不住了,那他隻能死亡,死亡是唯一的出局。
所以,林子楓點燃了溫暖的火,而自己鮮活的肉身,卻藏在岩壁上飽受著煎熬。林子楓不斷眨著眼睛,陰冷的山風吹得人眼球有點幹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