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奇怪了,這時宿舍裏已經來了四個人了,卻沒有一個人去搭理他,也沒有一個人去幫他拿行李。
這個人就放下扁擔去看門上的名單,杜飛看這個人沒有走的意思,就把手機扔在被子上,從上鋪跳了下來。
又晃晃悠悠的走到門口說了句:“大叔,你走錯門了吧?”
這個人瞬間蒙住了,看著身材高大,還紮了個栆紅色豎直馬尾的杜飛,他心裏好像在打鼓,覺得這個人像極了鎮子上的痞子。
他就急忙用SC式普通話說:“幹啥子嘛,我是來報名的,這不是318嗎?”
宿舍裏所有的人,像商量好了一樣都沒有吱聲的,就是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接下來做啥。
這個人隨後跑到門口不放心的打量了下門牌,看見沒錯是318,就從背包裏拿出了個方方正正的東西,用一個紅包裹包著,五個同學比***還積極的蜂擁了上來,他們看著這個不速之客拿出的東西,都打心裏納悶這是什麼東東?
這個人從紅包裹裏拿出了個影集樣的冊子,他們紛紛幾乎貼在這個人臉上看,冊子上清晰的寫著:贇麓大學錄取通知書,竇文濤,男。
幾個同學不放心的抬起頭,又仔細看了一眼這個叫竇文濤的同學,杜飛才覺得自己剛才做的有些過分了,他就無意間撓了下豎直的馬尾,急忙撤掉放在他下鋪的鞋子,盆子,大小包裹,還嘟囔到:“這事兒,鬧的,來來,我幫你吧。”
竇文濤把那根竹扁擔豎在了床腿邊,一手倒等著包裹裏的東西說:“謝謝,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可以,你忙你的就成啊。”
這個被誤認為叫貨郎的,這個叫竇文濤的“謝謝”,讓杜飛這個富家子弟很尷尬,他第一次覺到了說不出的歉意。
但他又對這個衣著普通,一看就是農村子弟的同學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又說不出原因。
“以後啊,就是一個宿舍的兄弟了,說謝謝,生分了不是。”杜飛不好意思的說。
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相同的兩個東西,這個世界卻沒有那兩個不同的人,不可以做朋友。
杜飛在家那是小皇帝,他家裏富有,從來沒吃過苦,遭過罪,因此他一般不說恭敬的話,哪怕他的老爸老媽都要讓他三分。
可這次他一邊幫忙收拾床鋪,一邊問竇文濤,你怎麼這個點兒才趕到,他又用帶著SC味的話說:“我前天就從家裏開始出發了,雖然路途遙遠,但是還挺順利。
可惡的是原來濟南這地方有兩個大學城,我坐錯了公交車,就去了章丘大學科技園,這不就耽擱了不少時間……。”
同學把剛才的誤會早拋在了腦,還是哄堂笑了起來,竇文濤也隨和著笑了下,第一次感覺到了沒有距離感。
“沒事兒,反正剛開學不上課,來了就成。”杜飛笑著說。
其實然竇文濤上這個學真的是太難了,不僅因他是距離濟南差不多1600公裏的SC綿竹下麵的鎮子裏的,下麵的村子裏的,下麵盆地溝子裏的娃。
他生在一個世代種田為生的貧寒家庭,他的父親在一次泥石流中為了救10歲的妹妹死去,家裏所有的負擔就落在了他年過六旬的矮瘦母親肩上。
他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
他的哥哥竇文波因先天性小兒麻痹症,兩腿不能走動,隻能癱瘓在床,快三十了還沒照下媳婦。
這無疑讓這個本來舉步維艱的簡陋的家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妹妹竇文霞從小學習成績優異,因為家庭實在太難了,隻能勉強供得起一個孩子上學,懂事的她隻能告訴母親說:“娘,我不想上學了。”
他的母親雖然不識字,但是精明的很來,何嚐不知道女兒是咋想的。
他的母親看著家裏破爛的樣子,看著不寬敞的堂屋裏貼滿的兒子和女兒的獎狀,這也許是他母親唯一的安慰,和心靈支撐吧。
他的母親想到兒子已經高中了,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隻好讓女兒放下讀書,做完這個決定,他的母親就哭了。
第二天,他的母親帶著竇文濤和妹妹去給父親上墳,把這個決定又告訴了父親,並趴在地上又仰頭大哭了一場。
就這樣他剛17歲的妹妹,就隻身去了深圳一家製衣廠,做了童工。
臨走時妹妹說:“娘你要好好注意身體,大哥你要好好吃藥,二哥你要讀書缺錢了給我寫信,電話。”
這句話一出,除了妹妹全家都哭了。
當然竇文濤沒有辜負一家人的期望,他成了村子上,這些年唯一的大學生,也是鎮子上唯一的考上本科大學的孩子。
為此鎮長還特意去他家送了2000元,而那時他正打算放棄上學,想和妹妹一樣去深圳賺錢,養活這個步步維艱的家庭,不想讓日漸老去的母親再為他付出,不忍心讓年幼的妹妹供他上學。
就在他要去深圳的那天夜裏,母親哭著懇求說:“濤啊,你讓娘心寒,心寒啊!你爹走得早,這些年娘不吃不喝為了什麼。
妹妹輟學隻身去哪深圳做童工為了什麼。
你哥哥那樣,你如果去深圳,你就不是我兒子,你就永遠不要回來了!”
當他看著一頭白發而傷心哭泣的娘,當他看見本是壯年而躺在床榻的阿哥,當他想起本是花季而在深圳日夜加班的阿妹,他再也忍不住淚水,一頭鑽進母親懷抱裏,母親抽噎著捂著兒子的腦袋,母子像一場暴風雨凝聚在了一起哭了。
那天綿竹下著充滿涼意的秋雨,母親搓著兒子的雙手說:“濤啊,如果在外有了難處,就給娘來個信兒,人家都有人送,母親也不能送你。”
他急忙的說:“娘啊,我都這麼大了,不用送啊。”
他的母親拿起一根竹扁擔說:“這是你父親生前最愛用的扁擔,用它挑了一輩子東西,今天行李挺多就帶上它吧,如果想家就看看他,也是個念想,你爸如果活著該多好,會給你置辦幾件新衣服,他一定會送你。”
這時,他的眼淚像那交織的秋雨,涼涼的灑在了心裏,灑在了那副黑色土裏土氣的眼鏡片上。
他的母親站在泥濘的田頭,他披著草綠色老式雨衣,擔著那沉沉的行李,腳印深一腳,淺一腳的沒在黏黏的泥土裏,到了拐彎處,他再也忍不住不回頭,扔下扁擔就想跑向母親,他的母親招著手說:“濤啊,走吧,走吧。”
他的母親沒有讀過一天書,說的話卻比很多讀書人說的還深奧,這也許是他的母親可以支撐到現在的原因吧。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就因第一次的誤會,讓杜飛和竇文濤成了最要好的同學。
雖然他們一個來自繁華的都市,一個來自貧窮的農村,但從此他們絲毫沒有距離感。
大學是多少寒窗苦讀學子的夢想,為了夢想他們孤燈夜戰,為了夢想他們的時間是倒計時的,很多高中老師說:“大學就是天堂,你們可以戀愛,可以做現在你們不能做的很多事情。”
這讓每個學生對大學充滿了強烈追求,也讓他們對大學生活充滿了天馬行空的想象。
顯然老師是對的,麵對不成熟的孩子,什麼激將法,都成了錦囊妙計,一個人如果連想象都沒有,那他會有夢想嗎?
而從每個學生走進大學門的那天,每個人都以一種嶄新的麵貌迎接著自己心裏所謂的生活,無論你家境貧寒,還是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