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靜說:“周紅平喝醉了,你把他扶回寢室吧,要是你能回來,咱們三人繼續搞他個天翻地覆。”
然而,這個半醉不醉的人吵著嚷著要繞著學校的潤溪湖走走。白塔隻是疑心他重蹈覆轍,想起往昔在這裏發生的故事,疑心他一直把王田作為概念一樣的存在放在他腦海裏,正如他砸碎了他心愛的禮物八音盒一樣,依舊感到它是一個很萌的一樣的存在,是永遠不忘記的存在。
可是,這個自稱“麥格芬”的男孩,將要去哪兒啊,將有何所依啊?
也許隻有兄弟之間沒有隔閡,最好朋友之間的擁抱絕對不算感人至深的禮節,互相依靠,踉踉蹌蹌,更像個失去方向的兩個醉鬼,還有意識有力氣怒罵對方。
原來兄弟也可以粗魯到這般地步,兩人背靠背坐在潤溪湖邊的長凳上,全盤不顧周圍人群的誤解。
“你與自己作對,殺死了自己最愛的人,和孤獨相依,忘記我這個舊友,忘記你曾經的罪過。”周紅平咆哮道。
“哭什麼哭?**沒死爹沒死娘,沒缺胳膊少腿,沒患絕症沒得艾滋病,還考上中山大學研究生,你還有什麼不自足的?”白塔抱怨他深受文藝的荼毒。
一年前在這裏,周紅平和王田分手。
兩年前也是在這裏,每天早上,他都會拿起一本詩集或者文集(古代的見多)大聲朗讀: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秋千牆外道。
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枝梨花壓海棠。
……
時而招徠美女回頭,他口中振振有詞,眼睛朝向前方,絕不會轉過來應對她們好奇的目光。
捫心自問,白塔都會懷疑自己怎麼會和這樣一個怪人談起好朋友來,忍不住問周紅平:“什麼時候我們好到這個份上?”
周紅平笑了笑,吞吞了唾沫,撅了撅嘴,傻不拉幾說:“這你還不知道,一天晚上,學校停電了,我們相與步在湖邊漫步。時恰逢十五,月明朗目,湖水空明,水中似有藻葕交橫,蓋為柳影。彼此聊了一番,話很投機,大抵是些關於文字與理想的。最後我們感慨,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聞人如吾兩人耳。”
“你妹喝醉了吧,亂說一通,我什麼時候搭上你這麼個酸腐書呆子,還什麼何夜無竹柏,何處無月,你當你是蘇東坡啊?”白塔努力回憶起往事來。
如果沒有記錯,白塔來這學校,第一個認識的是他。
“大家好,我叫周紅平,我的愛好是詩歌、搖滾音樂,我認為搖滾音樂是一種精神,詩歌是一種生活態度,一種滾動的情懷。”他自我介紹的樣子,像琉璃燈掉落在光禿禿的水泥地上的細碎聲,華麗而震撼。
白塔也記得和他第一次去圖書館,看到圖書館上掛著長長的對聯,上麵寫道:
“做個妖嬈的女孩,不逃課,愛看書,最迷人;要當自信的男生,追女生,來自習,最高效。”
看到這幅對聯,不免大笑特笑。
如今的白塔也一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隻是無論如何,大腦裏怎麼都沒辦法將四年前和如今的笑臉重疊起來。
兩張不一樣的臉,英俊瀟灑的臉,麵無表情的臉,到底哪一張是你的臉?
你到底喜歡哪一張臉?
王田通紅圓潤的臉?藍紫若白皙如雪的臉?謝文靜額首突出的大臉?還是陳美琳的那張撒嬌、賭氣、淚眼漣漣、弱柳扶風的臉?
白塔又問周紅平,我到底是怎麼認識陳美琳的?
這時候的周紅平已然將重心靠在白塔的肩膀上,沉睡在一個沒有風的夜晚裏。
是的,眼前的潤溪湖,平靜得不帶褶皺。
白塔的心中卻泛起一段漣漪,關於往事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