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家康複中心的義工。就是在這裏,我遇到了他--雷,一個看上去是世界上最孤獨的老人。記得那天是我第一次到康複中心接受崗前培訓的日子。

當時,我正走上樓梯,而他則正在我要去的那層樓的走廊裏。當我從他的身邊經過走到玻璃門前的時候,他連忙搖著輪椅來到門前,身體盡力向前傾,伸出手抓住門的把手。接著,他以一種優雅得像紳士一樣的動作打開了門,然後,笑眯眯地看著我,用一種迷人的南方冗長的語調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雷。”

我微笑地看著他,向他表示謝意,同時也介紹自己道:“我叫萊蘭妮,是這兒新來的誌願者。”說這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他那隱藏在厚厚的眼鏡片後麵的眼睛內閃爍著明亮的光。

“哦,那--我就叫你’巴布‘吧!”他笑著說,“在我的家鄉,這個稱呼是人們對家裏最小的孩子的愛稱。”

雷的溫柔、寬厚和坦誠,深深地觸動了我。他一點兒也不像我那個脾氣粗暴、冷漠生硬的父親。

此後,每當星期三我來康複中心接受培訓的時候,雷都會在樓梯的頂端等著我並且殷勤地為我打開門。培訓結束後,雖然康複中心分配給我的病人沒有雷,但我還是經常利用業餘時間去看望他。

每次見到我的時候,雷都會熱情地問候我:“嗨,你好,巴布!”隨著我們見麵次數的增多,逐漸地,我們彼此都有了些了解。我了解到他也有家人,有孩子,然而,我卻從沒有看見過有任何人來看望過雷。也許是他的家人住得太遠,不能經常來看望他吧,我想。

每個星期,我們都會聚在一起,度過一段彼此都難忘的時光。我經常給雷帶去一些東西,比如維生素c,因為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維生素c對哮喘病人有一定的療效,而雷患有哮喘病。有時我也給他帶去一些其他的小禮物,諸如一塊柔軟的、淺色的浴巾或者毛巾等。他則教我玩多米諾骨牌遊戲,並把他的甜食留下來給我吃……這些看似細小卻充滿了愛心的舉動以及我們之間那無拘無束的、真誠的交流,使得我們倆的忘年之誼越來越深厚。

直到有一天,一位管理人員注意到雷在走廊裏向離開康複中心的我揮手告別並且一直目送著我遠去時,不禁感慨萬千地對我說:“瞧,你父親多愛你呀!”

刹那間,我隻覺得心頭一酸,喉嚨哽咽了,淚水在眼中打著轉。我情不自禁,快步衝向我的汽車。

我那永遠都忙忙碌碌、永遠都疲憊不堪的父親從來都不會陪我玩多米諾骨牌遊戲,也不會給我留甜食的!在過往的這些歲月裏,大多數的時候我都盡量不去想他,因為一想起他,我就心痛。但是現在,這位管理人員的話卻又使我想起了那些令人心痛的往事。

我又想起了我結婚那天,他在結婚典禮上對我所做的事--那是他給我的最後的、也是最令我尷尬的、最令我難忘的傷害。當時,樂隊開始演奏起華爾茲舞曲,主持人走到麥克風前,宣布道:“下麵請新娘和她的父親共舞一曲!”

在場的每個人滿懷期待地看著我們。然而,此刻,我的父親說:“不!”並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留下我一個人獨自站在舞池中央。

就在那天,就在父親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我的時候,我對他的多年來一直積壓在心頭的怨忿終於爆發了;我恨他從來不參加學校組織的要求家長參加的重要活動;我恨他曾經多次威脅說要卸下工作的重擔,拋棄母親和我。我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他,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理過父親。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5年。在這5年中,偶爾,我也曾設法來修補我和父親之間的裂痕,緩和一下和他的關係。但是,試了幾次都沒有結果,也就作罷。

一天,我開車來到康複中心,而雷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在走廊上等我。我連忙跑到他的房間,裏麵空空如也。雷的輪椅不在,那幹淨整潔的床上也沒有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