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笑起來。在那一刹那,她的眼睛陡然變成綠色,而在我問那個問題之前,她的眼睛是棕色的。“好吧,讓我們承認我不夠勇敢。我沒有那樣的勇氣。”但是她的確有勇氣。如果你進入時裝界,要求它重新考慮美的意義,那就是勇氣。
設計,以創造人物為生
我問繆西婭,醜陋的力量是什麼。
“這個問題與我工作的意義關係密切。醜陋很吸引人,醜陋讓人興奮。也許是因為它更新鮮,”她說,“對我來說,研究醜陋比研究資產階級審美觀更有趣。為什麼呢?因為醜陋更人性化。它觸碰的是人類惡劣和肮髒的一麵。你知道,在時裝界醜陋是大忌,但是在藝術的其他領域它很常見:在繪畫和電影中,經常能看到醜陋。但是時裝界不接受它,我就因為設計過一些低劣或醜陋的服裝而遭到了很多批評。”
“小說家福樓拜十分討厭貪圖享樂的生活習俗。你也是這樣的吧?”
“肯定是這樣的。但是我們得說說具體指哪些習俗。”
“高雅的品位。”
“哦,那當然,”她說,“高雅的品位的意思就是可怕的品位。我的確不太尊重這些價值觀,我覺得我的態度是明智的。高雅的品位對我來說太容易了,我這麼說不是自命不凡。不得不說,雖然我一生中大部分時候都排斥那些價值觀,但我排斥的理由卻並不是非常高尚。我還是直說吧。我不覺得更有修養或者更優秀是非常好或者非常高尚的事情。”
普拉達想要的是讓自己滿意,而且她總是不遺餘力地追求這個目的。她隻創作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其他設計師不僅被她的審美打動了,而且似乎還在同時接受了她的思考方式。“普拉達的設計來自她內心對自己的看法,”《紐約時報》時尚評論員凱茜·霍林(Cathy Horyn)說,“坦率地講,她對自己的看法裏充滿了意大利電影中的很多形象以及與美相關的各種矛盾。但是最關鍵的一點是複雜的、令人讚歎的性感。”
然而普拉達作品中更可能包含的,是一種批判自我滿足的精神。它不是在說:“你真可愛。你理應得到這些。你配得上它。”它說的更像是:“你是誰?要敢於尋找。要敢於與眾不同。”這種精神很有可能會改變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這一代人相信自我創造的價值。我對她說,她是給大家傳遞這種理念的人之一。然而她回答:“我從沒弄清楚我工作的真正原因,你說的很有可能非常正確,”她說,“那就是你可以選擇你的生活,可以改變你的觀念和你的衣服。我們得好好談談,因為現在我可能知道我做這份工作的其中一個原因了。”
“我是個小說家,”我說,“我以創造人物為生。你也是。”
“你說得對。我總認為那是一種逃避。我不喜歡‘去夢想’。但是你能用衣服去改造自己也很真實,也很好。窮人擁有的第一件東西就是身體。人們總說時裝是奢侈品——時裝多少是有些昂貴——但是它也很大眾。”
“是能改變自己的其中一種比較便宜的辦法。”
“對,它是其中一種初級的解放。”
那個焦慮的小小天才
幾小時後,繆西婭放鬆了下來。我們開始交談的時候,她反複地脫掉外套又穿上,好像總是覺得不舒服。我認為這是她天性的一部分:永遠都覺得不夠舒服。但是你能看到她在談論想法以及探究自己的感受時變得多麼開放——不管她舒適與否。
這個64歲的女人十分熱衷於改變,每天都要有所改變,所以繆西婭十分喜歡能讓自己高興起來的主意。在她位於三層的辦公室裏有個滑梯,能彎彎曲曲地滑到一樓,這是卡斯滕·霍勒(Carsten H.ller)的藝術作品,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你願意,這個滑梯至少能讓你樂上一會兒。但她在設計時裝時卻從不跟藝術家們合作——就像這個滑梯,藝術家們是能把她的注意力從設計上轉移開來的迷人的方法——但是她為藝術、電影和建築所設立的基金會、所給予的支持、所進行的展覽,把她變成了另一種人,一個能測量文化深度、刺激調查研究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