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妹妹披頭散發地向我和母親跑來,高興地喊道:“娘,襪子找到了,找到了!”
原來,娘搖紡車的時候,妹妹來到河邊,從她剛才洗襪子的地方往河下遊走,隻要有個積水灣,隻要河邊的樹上掛著浮柴,妹妹就過去尋找,這樣一直往下找了八裏地,真的在一棵歪在河邊的柳樹上找到了襪子。
妹妹的褲子和褂子濕得透透的,腿肚子上劃出一道血口子,妹妹卻像沒覺得似的,歡喜地說:“娘,虧我的心細,把兩隻襪子係到一起,咱兩個真有福!”
娘沒看襪子,而是把妹妹摟進懷裏,含著淚說:“嫚,剛才把我的魂都嚇沒了。不用說一雙襪子,就是一千雙襪子,用全世界的金子換你們,我也不應。”
更深刻地說,那兩隻係在一起的襪子,就像慈愛的母親和懂事的女兒生活在一起,心連在一起,難道不幸福嗎?
世界上我最愛的女孩兒嫁了
文/呂高排
整整一個下午,心情都是黯淡的,魂兒被春曉的電話牽出了好遠好遠。沒有魂兒的身體,像一座沒有生命的定型石雕,舉步艱難。
童年好友春曉在長途電話中說:夏琪結婚了。還說,她不要他告訴我。春曉又說,因為都是好朋友,他忍不住還是說了。
春曉肯定聽出我的情緒,聲音裏帶了許多歉疚。
感覺世界上所有的顏色都蒼白寡淡了,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對夏琪很在乎。
對夏琪最初的印象,仍是那個紮小辮的小姑娘。那一年,母親帶我和弟弟去表姨家,表姨將一個小姑娘攬在懷裏,不無驕傲地對我說:“快,叫她表姐!”
我呆呆地盯住了表姨懷中的女孩兒,女孩兒也信心滿懷地期待著我親切的呼喚。那一刻,我覺得這個小辮女孩兒像商店裏的外國布娃娃:頭發黃黃的,眼睛大而漂亮,睫毛很長,每一次忽閃都讓人產生出美妙的聯想。倘若不是第一次見到,我會情不自禁地抱住她。
就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表姨又一次催促了我。結果卻令全家人失望:我最終沒有叫出“表姐”兩個字。
那時我六歲。六歲孩子的嘴巴是最甜的時候,我的表現自然引起表姨的不悅。表姨甚至還動員母親帶我去看看醫生。
母親自然理解我的靦腆,她無中生有地辯護說:夏琪也就比我家聰兒早十來個小時,讓他叫夏琪表姐,也著實有點委屈,你也要考慮一下小男子漢的尊嚴吧。
自此,我知道了那個紮小辮的女孩兒叫夏琪,而且知道了我天經地義地應該叫她表姐,雖然她隻比我早十個小時來到這個世界上,雖然我們是轉了好幾道彎子的遠親。
但我不想這樣叫,說不清為什麼。
四歲的弟弟卻是痛快淋漓的,表姐長表姐短,叫得滿院子都是。剛才還不屑一顧的表姨自然高興,對母親說:“你家老二的智商絕對不低。”
應該享受的待遇沒有得到,小小的夏琪自然對我沒有好感——雖然“表姐”這個詞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後來的許多日子裏,夏琪一直用她不滿的眼光與我碰撞,直到她與我弟弟之間發生的那場衝突。
其實,那場衝突的起因也由我挑起。夏琪、我和弟弟,還有其他的孩子們在表姨家門前的櫻樹下玩搭積木,我和弟弟的“房子”恰巧缺少一塊“方磚”,便向夏琪求援。夏琪給我出了難題:不叫表姐就不給!
我自然沒有妥協;夏琪自然也沒有示弱。
然而,弟弟卻表現得非常果斷,他行俠仗義一把搶過了夏琪的“方磚”。夏琪不樂意,爭起來,兩個人廝打在一起。弟弟為了表現自己男兒的勇敢,一拳將夏琪的鼻子打出了血。
我的拳頭比弟弟還硬——卻是針對弟弟的。弟弟在委屈的嚎啕聲中,不解地看著我抱著夏琪奔向街頭的一家醫院。那時候,夏琪嬌小的身軀乖乖地躺在我的懷抱裏,時斷時續的嚶嚶哭聲讓人憐惜。
這種感覺對我產生的深遠影響直至今天,以至我在以後的許多日子裏,一直認為夏琪應該是我臂膀下嗬護的一個戀人。
夏琪的鼻子根本沒有看醫生的必要。醫生友好地摸了摸我的腦袋,沒有開一片藥就打發走了我們。
後來常想,也許正是那次的小題大作才贏得了夏琪多多少少的諒解。至少,夏琪再也沒有因為我不叫她“表姐”而不愉快。但那一次之後的我和夏琪,卻像被一個無形的屏風隔開了,她總是在就要進入我視線的時候,悄然躲到遙遠的角落裏。
盡管在同一個班裏讀書,我們的話卻很少很少。念初二的時候,夏琪不僅成績拔萃,在那所遐邇聞名的學校裏也是小有名氣的校花。她因不同凡響的美麗而得到許多莫名的關注,其中就有與我極為要好的同桌好友春曉。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動力和心思,作為班長的我頓生勇氣和膽量,向班主任奏過一本後,又找了個莫須有的借口與身高體大的春曉幹了一架,直到班主任將春曉調到另一個班級。
後來,與我和好如初的春曉在成為另一位女孩兒的先生時,把我當年的那一舉動用一個詞明了地概括出來:重色輕友。
這起打架事件的發生,使我和夏琪的語言更少。
高中畢業後,我成了一名海軍戰士,夏琪考上了當地一所師範大學。
那一天,我身著戎裝,耀武揚威地在母校的小會議室裏與同學朋友告別。當全班同學都從我的視線裏消失的時候,我的心裏失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