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小麥,夏種玉米,秋收玉米,秋種小麥,這都是些很累的莊稼活,在外經商的人是不回來從事農田勞動的。這時,沂蒙山區的青壯年便像候鳥似的,及時趕到這裏,有的是多年的老主顧,新來的也能找到活幹。工錢不用講,高於外縣,夥食好,一天三頓吃白麵,菜裏有魚、有蝦、還有肉,晚上還供一頓酒。這些打工人說:有心不來黃縣幹,舍不得那一天三頓飯。
這裏收小麥時不是用刀割,而是用手拔,叫拔小麥,將麥根上的泥土摔打淨,再捆上。秋收玉米高粱時也不用刀,而是左手握著莊稼,右手拎著小钁頭,一棵一棵的連根刨起,用小钁頭背敲打淨根上的泥土再捆上。這樣的收獲方法是要多出力的,主人從不到地裏監工,這些樸實憨厚的沂蒙山人,像給自己幹似的甩開膀子幹。
年輕的女主人每天兩次準時到自家地裏來,是來送水送飯。上午叫送貼晌,一頭挑著火勺油餅,一頭挑著綠豆湯,下午隻送綠豆湯。這些年輕的女主人上地時,都穿戴得很漂亮,像正月裏回娘家,平日裏走親戚似的,一個賽一個地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們肩上挑著擔子,扭著年輕的腰肢,穿行在金黃色的麥田裏,確是一道鮮亮的風景。上午穿一套,下午又換一套,第二天又換上了新裝,有的人在整個麥收季節裏,天天次次不重樣。
有人說黃縣人油嘴滑舌,能說會道,不吃飯也送你二裏地。這話說對了一半,能說會道是真的,經商人木訥訥的不說話,你還能賺到錢?後一半說錯了,黃縣人是很誠實善良的。住在村裏的當地人和住在村外的外鄉人相處得很和睦,經常合夥去海裏拉網,當地人常求外鄉人幫工,外鄉人也常向當地人借驢。有一次,我跟父親到村莊北邊的一個小疃裏去賣菜,時到中午,我悄悄的和父親說:我餓了。在旁買
我的幸福十分之九是建立在健康基礎上的,健康就是一切。菜的嬸子大娘聽見了,一個個拉著我的手,叫上她們家吃飯,那時我靦腆、害羞,誰家也不去,不一會兒,回來好幾位,有拿饅頭的,有拿白麵餅的,那時我就想:這些素不相識的嬸子大娘真好。
說起黃縣人的待人寬厚善良,我總忘不了我的一位老頭兒哥哥。這位老頭兒哥哥是父親的家鄉人,他的年齡比我父親大,像個老頭兒,輩小,我叫他哥,我就叫他老頭兒哥哥。年輕時,他也是沂蒙山打工族中的一員,像個候鳥似的飛來飛去。他一輩子沒成家,家裏沒有直係親屬,年齡逐漸大了,雇工的主人看出了他的心思,說:你不願意回去,就在這住下吧,到夏收秋收時我給你工錢,平日裏你幫幫我掃掃院子,喂喂驢挑挑水就中了,吃住我都不要錢。後來,他就留下了,年老的主人把他當弟兄,年輕的把他當長輩尊重,他活了七十多歲死的,死後主人把他當自家人一樣舉行葬禮,他攢的私房錢,主人給他老家去信詢問他的親人,他的一個遠房侄子來了,把他的私房錢拿回去,娶了一個媳婦,蓋了三間屋。
像老頭兒哥哥這樣生長在沂蒙山,葬身在黃縣的老單身漢,周圍村就有好幾個。如果本地人不是這樣善待他們,他們怎肯將一身老骨頭埋在異地他鄉?
走進關東山
文/佚名
遠房七舅把我們帶到了他居住的地方——六道溝。到了這裏,真有掉進大溝裏的感覺,四周都是灰褐色的山,山連著山,山後還是山,山山不斷。感覺很憋悶,很壓抑。
七舅在他家附近給我們租了房,七舅介紹說房東姓張,是多年的老鄰居,老兩口為人好。一進大門是個標準的農家院。柴禾垛、牲口圈、苞米樓,整齊地排列在院兩邊,院子裏有雞鴨鵝狗,正房三間。老兩口把我們迎進了屋,房東住在西間,原以為我們租住的是東間,東間卻裝著糧食、農具和一些雜物。原來七舅給我們租的是一鋪炕,房東住南炕,我們住北炕,媽媽不滿意,在山東一家人也沒有住南北炕的,兩家人怎麼能住在一間屋裏。七舅看出了媽媽的表情,小聲對媽媽說:“關東山冬天特別冷,住對麵炕暖和,你們先住著,實在不滿意,以後再另租。”我們就住下了。
房東是個60多歲的小老頭兒,個子挺矮,幹巴巴的瘦,說話挺爽快,臉上總是帶著笑意。老太太卻膀大腰粗,八字眼,一臉橫肉,怪嚇人的。
七舅和舅媽送來了苞米麵、小餷子、酸菜、鹹菜、土豆、蘿卜,叫房東老太太看見了,她耷拉著個臉衝七舅說:“幹什麼老七?”七舅笑著說送點東西叫我姐他們先吃著。老太太說:“我沒有哇?”媽媽瞅著老太太的臉低聲說:“大嫂,我先留下吧。”“留唄,你們是姊妹,咱不管。”說著老太太進屋了。
七舅媽臨走時對媽說:“姐,晚飯就過去吃吧。”老太太在屋裏接上了茬:“殺豬啦?宰羊啦?”七舅說:“家常便飯。”老太太一邊係著圍裙一邊走出來,指著七舅兩口子說:“滾!太小看你嫂子了。”七舅兩口子走後,她對我媽說:“大妹子,飯菜我都帶了你們的份。我這個人呀,長了你就知道了。”她開始張羅晚飯,媽媽幫著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