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到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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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子夏(張蓓)
眸眸推薦:一直覺得養小動物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情,可是看完桃子夏的這篇稿子除了內心被小小地觸動,最強烈的想法是決定我要養一隻動物,(如果再找個少年一起來養我們那就更美好了!哈哈!)然後一定好好的去守護不讓它受任何傷害。
桃子夏的文總是很真實地表達出小女生的細膩情感,每次在QQ上跟她聊天時腦海裏總是會忍不住浮現八周年那天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帶著甜甜笑容地她跟我說話的樣子真的是萌翻了!可是你們一定不知道,其實這個萌妹子拖起稿來真的會讓你覺得整個世界都不會好了!
那一夜的月光,那一段溫暖的友情,一直在悄悄地守護我們,我們終於都平安無事地長大了,收獲苦痛,也收獲了成長。
這麼多年,我心底一直深深地藏著一個少年的身影。我也曾向幾個最好的閨密,試探地談起過這一段時光的存在,提起過他。可所有人都異口同聲——“這怎麼可能?!”“那一定是你昏迷時的幻覺,不可能是真實的!”他們都這樣否定,沒人相信這個人和這一段故事的存在。
——於是漸漸地我學會了沉默,把最珍貴的人藏在最深的心底。
1. 我自那一秒起失魂落魄
那年我十五歲,活在中考來臨前的水生火熱裏。當時的中考跟高考一樣緊張,事關能否升上高中,牢牢地決定了一部分人的夢想。所以大家都很努力,學校裏氣氛緊張。
這個月的第三次模擬考試後,繼父看了看我的成績單,位於全班的第二十五名,中不溜兒的層級,他長長地歎息:“溫心,你看,你這成績將來念了高中,考重點大學會不會有問題?”
我大概猜到了他會怎麼說。果然,他抖了抖那張薄薄的成績單:“我看哪,你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考上最好的大學,不如中考後就念個高職吧,學門手藝,比那些虛的文憑劃算多了。”
他一邊說,一邊瞄我幾眼,揣摩著我的態度。其實他也知道,我一心想念高中,將來學新聞專業,當記者,去幫助社會上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你媽下崗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找著個穩定的工作,我又是個小區保安,一個月一千五的工資……”繼父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們也實在是……”
如果念高中,念大學,念研究生,他們老兩口至少還得鉚足了勁工作十年才湊得起學費。這困難我也懂,隻是……我倔強地咬著牙不吭聲,餘光裏瞟向廚房裏在擇菜的媽媽,不到四十歲的她鬢角生出了薄薄的一層銀發,我心頭一軟,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濃濃的心酸,違心應道:“好吧……”
這一聲“好吧”,讓繼父的神色和母親的背影似乎都多了一絲如釋重負。
而我。
我自那一秒起失魂落魄。
2. 我越來越害怕,有一天我會忘記自己曾經是人,演變成一隻真正的小狗
那日天空湛藍。雲朵綿綿柔柔地綴在碧空,我站在藍天白雲下的路邊等紅燈。
街上人來人往,喧囂紛雜,世俗的熱鬧似乎給了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無盡的活力。而我,我隻覺心灰意冷,上周班主任何老師還說,我的語文和英語成績優秀,時不時能考進年級前三名,總成績不高是因為數理化大大地拖了後腿,如果能把放在文科上的興趣稍稍多一點放在理科上,總分說不定會有很大幅度增長,發揮得好,能上重點高中。
彼時何老師信心滿滿地說:“溫心,看你家長什麼時候有時間,麻煩他們來學校一趟吧,我跟你家長好好聊一下你後麵兩個月的學習方向,老師希望你能克服困難,好好衝一衝,為著一個大好前程。”
如今家人先放棄了,如果何老師知道了這一切,會不會也惋惜?
我不敢想,也不知未來會怎樣,心亂如麻地等在斑馬線的這一邊。斑馬線的那一邊也等著大批的行人,有個男孩子抱著隻紅棕色的泰迪犬站在路邊,默默無言的模樣,隻抱那小狗抱得特別緊,似乎害怕有什麼會奪去它。
交通燈變色。
快壓線的車紛紛減速停下。
我第一個邁開步子踏上了斑馬線。恰在這時一輛高速飆來的跑車來不及減速,呼地駛過了人行橫道。
跑車風馳電掣地駛過去。
我的身體像是被一記鈍重的雷擊中,沒有疼痛,也聽不見那些驚得張大了嘴巴的路人們的尖叫,我輕輕地飄了起來,像是從來沒有進入過這架沉重的身體一般輕鬆無比,滿喉鮮甜,意識漸漸彌散。
眼前墜入了無邊的,無邊的黑暗。
“醒醒。”他伸手抱住了我,緊緊地擁在了懷裏,“醒醒?”
我吃力地睜了一眼,本想繼續睡下去,忽然發現自己是被一個陌生男生抱在懷裏——當我掙脫他的懷抱努力跳下時,差點摔傷了腿。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眼前身處的世界變得巨大不無,行人都成了巨人,馬路也寬敞了不少。視平線從與其他人差不多,變成了——變成了隻有小動物的高度。
而不遠處。
人群把馬路上的斑馬線圍住了,一輛闖禍的白色轎車被大夥兒扣住,透過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我瞧見了躺在馬路上那個渾身是血的姑娘。她匍匐在路麵上一動不動,發絲淩亂。
瞧見她的時候我驚住了,揉了揉眼睛又看——那不知生死躺在地上的姑娘,不正是我自己嗎?我再瞧瞧自己伸出的手時——那哪裏是手?明明是一隻爪子,一隻紅棕色泰迪的前爪爪。
原來,剛才那一瞬的撞擊,讓我的身體陷入了昏迷,意識卻飛離出去,附著在這隻路過的小泰迪身上。而眼前這個抱著我的男孩子,就是我的新主人,十六歲的少年鍾亞澤。
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意識附在一隻小狗身上?得了吧,我寧願去死!
可我無論怎麼解釋,怎麼大叫,發出來的聲音永遠是“嗚嗚嗚”和“汪汪汪”,沒人能聽懂。我的手也握不住筆——更糟糕的是,隨著意識漸漸與這隻呆呆的泰迪融合,我的思路越來越混沌,越來越來像一隻真正的小動物,不愛想複雜的事,喜歡吃好吃的,打雷就會害怕地躲到床底下,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就會尤為緊張。
我越來越害怕,有一天我會忘記自己曾經是人,演變成一隻真正的小狗。
3. 他所有的溫柔都從掌心流淌到我心裏
阿澤待我很好。
雖然他永遠不明白我不止是一隻小狗,他卻把我當成這世上最好的朋友,常常自言自語地與我說許多話,也不管我是否能聽懂。那天在馬路邊,他要帶我回家,我怕自己這一去就回不去了,狠狠地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大口。阿澤痛得快哭出來,但還是沒鬆開我,硬是把我抱回了家。
一路上他手臂上一直在流血,他沒怨我,反而溫柔地摸摸我的頭,像個真正的朋友一樣輕輕說:“一會兒我把你放房間裏,你乖乖的,千萬不要大叫,讓我媽煩你了。你放心,你咬我的事,我誰也不會說的。”
等到了家,他拿毛衣給我做了個溫暖的窩,妥妥地把我放在床上,又摸了摸我的頭:“你要乖乖的,我打防疫針去嘍。”
那一瞬。
他所有的溫柔都從掌心流淌到我心裏。
鍾家算是富人階層,父母辛苦經營一家私企,家中三層別墅大宅,一派豪華,阿澤的吃穿用度全是同齡孩子最好最貴的——可這也不能填滿他心裏的寂寞。
父母生意忙,他從小在遙遠的小鎮上的爺爺家長大,與父母的關係不過是年節時匆匆地見一麵,堪比陌生人。如今到了大城市裏念貴族學校。同學間本就喜歡互相攀比,更不太瞧得起性格內向的他。鍾亞澤愈加自閉,感覺孤苦無依的他,把這隻叫多比的泰迪犬當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而多比,正是他離開小鎮時,爺爺送給他的禮物。
在“新家”好吃好喝待了幾天後,我終於逮著個家裏沒人的機會,偷偷溜了出來。溜出別墅小區門的時候,我回頭稍稍留戀地瞧了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是個人,那些關懷再溫柔,我也不可能為他停留。
那晚我頂著一輪月光,終於找到了家的方向。
家裏沒有哀樂,也沒有任何辦喪事的跡象,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看來那場車禍沒有要走我的命。我艱難地爬上了六樓,快到七樓家裏時,忽然聽見走廊上有人說話。
是媽媽和繼父在商量什麼。
“妹子這幾天都沒醒過來,一直昏迷著,醫生說,凶險得很哪。”這是繼父的聲音。
母親抽泣:“凶險也沒辦法,不說腦子裏有淤血所以才沒醒過來嗎?”
“醫生說腦子裏的淤血還是沒清幹淨,還要做一次開顱手術。”說到這裏繼父的聲音頓了頓,然後又下了決心似的說,“老伴啊,我看這淤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要不就不要做第二次手術了?手術費我們已經沒處可借了,就算做了手術也不見得就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