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得歸功於文靜給我新買的一身衣服,如此的合身,又如此的適合我這年紀,還是我特別喜歡的顏色。
我再次回過臉來,對著柔雪時,她的眼睛已不在我身上打量,隻是對我點點頭道:“嗯,就這身,還算合適。”
原來,她也是在打量我這身衣服!
什麼,還算合適,她的要求也太高得離譜了。
放眼整個公司,甚至三峽廣場、觀音橋步行街,解放碑、朝天門……重慶城這些最引領潮流的地方,我穿這一身隻輕輕飄過,也會引來驚豔一片。
最重要的是,她的話,她的眼神,好像我不是一個人,隻是公司的一個產品,經過她檢驗終於稍微合格一樣,讓我對她的自以為是高高在上,非常不爽。
但我沒表現出來,既然她沒有為難我,我有何必招惹她。
我隻是做得不卑不亢便是。
她有些詫異。
其實,她應該失望,而不是詫異才對。
畢竟,我竟然沒有在她表達對我這個產品還算滿意時,表現出她以為的那樣的驚喜,甚至巴結獻媚的對她說聲“謝謝”,讓她飄飄然體會君臨天下的美妙。
也許,她在生活中體會得太多,已幾近麻木。
我正要掩門,準備聽她繼續,她叫我來決不是隻為了看我這身衣服,她卻站起身來,對我道:“不用關門,時間也不早了,就要下班了,我們這就動身。”
她說“我們”?!
她是指我和她麼?!
十四年了,十四年我和她沒有“我們”過了。
隻是,她和我對麵不相識,她不知道,十四年前,一起走過的十五個春秋,我和她,從來都是“我們”的。
我心有些酸酸的。
但看看她正揚著臉向我而來的表情,是那麼冷豔孤傲,雖少了幾許昨日的蔑視,卻淡漠得仿佛我隻是她身邊的過客,我又是那麼恨。
我道:“動身?你是說我也這就下班,可崔主管……”
我的聲音很平淡。
“是的,這就下班,崔主管那邊你不用招呼了,如果她明天問起,你就說是我讓你提前下班的。”
她那種大權在握,有點不把崔主管當回事的感覺,讓我心裏又一陣不爽。
我不是為崔主管不爽,縱使崔主管剛才在裏麵的小辦公室一廂情願的認過我“弟”,還對我眉目傳情言語相逗,她也不值得我為她不爽。
我不爽的是柔雪,與任何人無關,就算柔雪不當回事的不是崔主管,是別的任何人,我都會不爽。
也許,我不爽的又不隻是柔雪,是權力。
這就是仇官心理,尤其當這個官還是自己從小青梅竹馬的朋友,而現在卻對你無限輕視。
我道:“我還是下班再走,畢竟我是後勤部的,崔主管是我們的主管。”
我這話太明顯不過,意思是,在後勤部,我隻聽崔主管的。
她竟沒有生氣,隻是如先前她滿意我的這身衣服卻並沒聽到我的感激和巴結時一樣,很是詫異。
她望了望我,竟然還歎了口氣,看上去像是有那麼點拿我沒辦法的歎了口氣,也許,她是以為我是腦子一根筋認死道理簡單得可愛,不然,她決不會隻是歎口氣的。
昨天就於電梯口對她的怪僻有所耳聞,從來都是別人對她唯唯諾諾的戰戰兢兢,她應該也早已習慣,豈容得下我這個新來的員工對她的威信的挑戰權力的蔑視?
她甚至還忍耐住從隨身攜帶的名貴皮包裏掏出手機,是最新款式的諾基亞,粉紅色,用纖纖細指按了串數字後,又按了撥出鍵,將手機伸向我,對我道:“你自己來說吧。”
我心下疑惑,但還是伸過手去,從她手裏接過電話。
接電話的那一瞬,我和她的手有些肌膚相觸,是那種感覺挨著了又沒挨著的肌膚相觸,若有若無的柔滑細膩,還有那麼一點點春水般的溫暖,讓我心禁不住一陣激蕩。
十四年了,不曾和她肌膚相觸十四年了!
可十四年前,我們肌膚相觸的程度比現在更深,孩子時是常被她牽著,少年時是我常牽著她,輕笑著穿過故鄉那些白楊樹,那些桃花林……我卻從來沒有這樣激蕩過,我是覺得那麼自然,仿佛真是牽著自己姐姐的手。
但今天,天涯相隔杳無音信十四年後的今天,她已不認得我還對我極其蔑視的今天,我竟然平生第一次激蕩了。
直到電話鈴聲消失那邊已接通,我才將電話輕放在耳邊。
我沒有先說話。
那邊已等不及我先說話。
那邊那個聲音道:“總經理呀,有什麼事呢,改之已上你辦公室來了,你用手機打電話,難道是沒在辦公室,他沒找到你?”
柔柔的甜甜的,極盡巴結獻媚之能事。
竟是崔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