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公案小說選(三)(1)(1 / 3)

中國古代公案小說選(三)

胡秀才告狀鳴冤 施賢臣得夢訪案

話說江都縣有一秀才,姓胡,名登舉。他的父母為人所殺,頭顱不見。胡登舉合家嚇得膽裂魂飛,慌忙出門,去稟縣主施公。跑到縣衙,正遇升堂,就進去喊冤。走至堂上,打了一躬,手舉呈詞,口稱:“父師在上,門生禍從天降。叩稟老父師,即賜嚴拿。”說著,將呈詞遞上。書吏接過,鋪在公案。施公靜心細閱。上寫:

“具呈生員胡登舉,祖居江都縣。生父曾作翰林,告老家居;廣行善事,冷恤窮苦,並無苛刻待人之事。不意於某日夜間,生父母閉戶安眠。至天曉,生往請安,父母俱不言語。生情急,踢開門戶,見父母屍身俱在床上,兩個人頭,並沒蹤影。生忝居學校,父母如此死法,何以身列膠庠對雙親而無愧乎?為此具呈,嚎叩老父師大人恩準,速賜拿獲凶手,庶生冤仇得雪。感戴無既,沾仁。上呈。”

施公看罷,不由點頭,暗暗吃驚。想道:“夤夜入院,非奸即盜。胡翰林夫婦年老被殺,而不竊去財物;將將人頭拿去,其中情由,顯係仇謀。此宗無題文章,令人如何做法?”為難良久,說道:“即委捕廳四老爺,前去驗屍。你隻管入殮,自有頭緒結斷。”胡秀才一聽,隻得含淚下堂,出衙回家,伺候驗屍。

且說施公吩咐速去知會四衙,往胡家驗屍呈報,把呈詞收入袖內,吩咐退堂。進內書房坐下,長隨送茶畢,用過了飯,把呈詞取出,鋪在案上翻閱。低頭細想,此案難結。欠身伸手,在書架上拿了古書一部,係《拍案稱奇》,放在桌上要看;對證此案,即日好斷這沒頭之事。將《拍案稱奇》自頭至尾看完,又取了一部,係海瑞參拿嚴嵩的故事。不覺困倦,放下書本,伏於書案之上,朦朧打睡。

夢中看見外邊牆頭之下,有群黃雀兒九隻,點頭搖尾,唧哩喳啦不住亂叫。施公一見,心中甚驚。又聽見地上哼哼唧唧的豬叫;原來是油光兒的七個小豬兒,望著賢臣亂叫。施公夢中稱奇,方要去細看,那九隻黃雀兒,一齊飛下牆來,與地下七個小豬兒,點頭亂噪。那一個小豬兒,站起身來,望黃雀拱抓,口內哼哼亂叫。雀噪豬叫,偶然起了一陣怪風,把豬雀都裹了去了。施公夢中一聲驚覺,大叫說:“奇怪的事”施安在旁邊站立,見主人如此驚叫,不知何故,連忙叫:“老爺醒來醒來”施公聽言,抬頭睜眼,沉吟多時。想夢中之事,說:“奇哉怪哉”就問施安這天有多時了。施安答道:“日色西沉了。”施公點頭,又問:“方才你可見些什麼東西沒有?” 施安說:“並沒見什麼東西,倒有一陣風刮過牆去。”施公聞言,心中細想,這九隻黃雀、七個小豬奇怪,想來內有曲情。將書擱在架上,前思後想,一夜未睡。

直到天明,淨麵整衣,吩咐傳梆升堂。坐下,抽簽叫捕頭英公然、張子仁上來。二人走到堂上,跪下叩頭。施公就將昨日夢見九隻黃雀、七個小豬為題標寫。說:“限你二人五日之期,將九黃、七豬拿來,如若遲延,重責不饒。”將簽遞於二人。二人跪扒半步,口稱:“老爺容稟:小的們請個示來。這九黃、七豬,是兩個人名,還是兩個物名,現在何處?求老爺吩咐明白,小的們好去訪拿。”言罷叩頭。施公一聽,說道:“無用奴才,連個九黃、七豬都不知道,還在本縣應役麼?分明偷閑躲懶,安心抗差玩法。”吩咐:“給我拉下去打”兩邊發喊按倒,每人打了十五板。二人跪下叩頭,複又討示。叫聲:“老爺,究竟吩咐明白,待小的們好去拿人。”施公聞言,心中不由大怒,說:“好大膽的奴才本縣深知你二人久慣應役,極會搪塞,如敢再行羅唕,定加重責”二人聞言,萬分無奈,站起退下去,訪拿九黃、七豬而去。施公也隨退堂。

施公一連五日,假裝有恙,並未升堂。到了第六日,一早吩咐點鼓升堂,坐下。衙役人等伺候。隻見一人走至公堂案下,手捧呈詞,口稱:“父師,門生胡登舉父母被殺之冤。求父師明鑒。倘遲久不獲,凶犯走脫難捉。且生員讀書一場,豈不有愧?如門生另去投呈伸冤,老父台那時休怨”言罷一躬,將呈遞上。施公帶笑道:“賢契不必急躁。本縣已經差人明捕暗訪,專拿形跡可疑之人,審得自然替你申冤。”胡登舉無奈,說道:“父台速替門生伸冤,感恩不盡”施公說:“賢契請回,催呈留下。”胡登舉打躬下堂,出衙回家。

且說施公為難多會,方要提胡宅管家的審問,隻見公差英公然、張子仁上堂,跪下回稟:“小的二人,並訪不著九黃、七豬,求老爺寬限。”施公聞言,激惱成怒,喝叫左右拉下,每人打十五大板。不容分說,隻打的哀求不止,鮮血直流。打完提褲,戰戰兢兢,跪在地下。口尊:“老爺,叩討明示,以便好去捉人。”施公聞言無奈,硬著心腸說道:“再寬你們三日限期,如其再不捉凶犯,定行處死”二差聞言,篩糠打戰,隻是磕頭,如雞食碎米一般。施公又說:“你們不必多說,快快去捕要緊。”施公想二役兩次受刑,亦覺心中不忍,退堂進內。可憐二人還在下麵叩頭。大叫:“老爺,可憐小的們性命罷”言畢,又是咚咚的叩頭。縣堂上未散的三班六房之人,見二人這樣,個個兔死狐悲,歎惜不止,一齊說:“罷呀起來罷,老爺進去了,還求那個?”二人聞言,抬頭不見老爺,忍氣站起,腿帶棒傷,身形晃亂。旁邊上來四個人,用手挽架下堂。

且說施公退堂,書房坐下,心中想:“昨日夢得奇怪:黃雀、小豬,我即以九黃、七豬為凶人之名,出票差人。無憑無據,真難察訪。不得已,兩次當堂責打差役,倘不能獲住,去官罷職,甚屬小事;怨聲載道,而遺臭萬年。”前思後想,忽然靈心一動,轉又歡悅,如此這般方好。隨叫施安說道:“我要私訪。”施安聽得,不由嚇了一跳。口稱:“老爺,如要私訪,想當初扮做老道,熊宅私訪,危及性命,幸虧內裏有人護救。而今再去,內外人役,誰不認得?”施公一聽,說:“不必多言,你快去就把你穿的破爛衣服取來,待我換上。”施安不敢違拗,隻得答應。出書房到自己屋內,將破爛衣服搬出,送至老爺房內。

且說施公將衣換上,拿幾百錢,帶在身上,以為盤費之用。施公自到任後,沒有家眷,隻跟來施安等二人,衙內並無多人,還有兩名廚子。施公吩咐晚飯用畢,趁著天黑,好出衙門,以便辦事。吩咐施安小心看守,施安答應,隨將主人悄悄送出,又對看門皂隸說道:“老爺今日出去私訪,不許高聲,快快開門。”施公步出,一溜一點而去。

施公正走中間,隻見茶坊之內,一些人在燈下坐著吃茶。正往裏鑽,走堂的見衣服破爛,不像個吃茶的客人,就出言不遜。施公一聽,心下不悅,後又歎息:既然私訪,計較什麼話?隻作不聞,叫:“走堂的,快拿茶來,要用香片,快些泡來。無論什麼點心,隻管拿來,吃完照數給你們銀錢。”走堂的聞言,就不敢輕慢了。隨即送上茶來,並各式點心。

施公坐著吃茶,側耳聽那些人言言語語。內中一人道:“你們這縣內,老爺清正。自到任來,諸事廉敏,體惜民情,一方福星,真可謂青天”眾人說完,大家走散。施公一見,欠身將茶錢會清出店。

夜晚路上人稀,忽然烏雲密布,狂風大起,細雨紛紛。甚為焦急,又覺身疼,忽然想起:“我何不到城隍廟裏去避雨投宿?”隨即邁步前行,一溜溜來至廟前。瞧一瞧四顧無人,廟門堅閉。那雨密密而下,沉吟歎氣,沒奈何且在山門之下容身。可喜雨止雲散,一輪月光。地濕難行。鼓樓已交三更,隻覺身上寒冷,實在滿目淒涼。賢臣隻為民情,絕無反悔之處,隻知為官與民除害,誠謂事君能致身,快樂而無對。隻愁胡宅人命,如何訪出真犯,如何結案?

耳內忽聽交五鼓,堪堪黎明,一夜未眠,漸至天亮。隻見往來行人,連忙起身,出了台階,一溜一點,向街坊上走。把這頂破帽子按了個齊眉,縱然撞著熟人,把頭一低而過。留神細訪那土豪惡棍,以及那殺人凶犯。堪堪時交巳刻,肚內饑餓。見有個飯店,正進去吃飯,邁步前進。那知掌櫃的一見施公相似乞丐,渾身破綻,麵目漆黑。一聲大喝,叫:“那窮人不要進來”施公一聽,即住腳步,帶笑回答。叫道:“掌櫃的,不必口出惡言,我是照顧你的,並非討飯之人。我如今會過了錢,然後吃飯何如?”說罷將錢取出交於櫃上。於是才端東西來。

施公一邊吃,一邊暗歎,正歎世情之薄。往外觀看,見一個半老婦人,走到店前,又哭又喊。年紀約三十餘歲,披頭散發,臉上青紫。懷抱小兒,兩眼流淚,口內數數落落道:“奴家現有千般怨恨,這段冤枉,活活屈死人了欲去告狀,偏偏的縣主又病,衙門人攔住。我這屈情,挨到幾時申冤?聽說縣老爺官清似水,誰知竟不坐堂了。未知病係真假。若是假病躲懶,有負皇恩;不理民詞,枉為民之父母明早我且去告,擊鼓鳴冤,如再不準我告,我就一頭撞死”說完,又哭又罵。後麵圍繞許多人看。施公聽見,暗說道:“好叫人不解一個婦人,他竟敢毀罵官府。但不知所為何情?待我出店跟他去,自得其詳。”

且說訪拿九黃、七豬二役,回到家中,吃酒商量,九黃、七豬的事情,竟無法訪緝。子仁說:“英兄,咱二人日期都忘了。你我歇一夜,明日假裝乞丐,再於城裏關外,日夜巡訪。不怕為難事,隻怕不專心。”公然聞言,點頭道:“既辦公事,要自己竭力。”二人酒飯,都已吃完,安息一宿。次早起來,即忙改扮停當,同出門去,要訪九黃、七豬的消息。子仁說:“今日乃是七月十五日,往年江都縣裏,關外觀音院寺,我見辦會的不少。我二人現未訪著凶犯,何不到此關外蓮花院廟中走走?”英公然答應:“使得。”二人一同邁步,直向廟而來。登時到了門首,看一看清門淨戶,並不辦會。二人立了一回,見廟中角門內,走出兩個小沙彌來。留心細看,但見:大的約有十五、六歲;小些的有十一、二歲,個個生得唇紅齒白,即如小女孩一樣。一個手拿掃帚,一個手拿鬥箕,嬉嬉笑笑,走至山門以外。二差看見,忙忙讓開。

兩個小和尚抬頭看見二人,身上襤褸,點頭歎惜道:“你等可來不著了往年間,我們院裏,必做盂蘭盆會,二位窮大哥,要吃點個齋飯,是容易的。今年不能了,我們廟內來些人,倒像鬧喪的,因此不辦了。”大的說:“你哥兒們既來,也無空回之理。如肯替我們打掃打掃,我自然與你飯吃。”二差聽說,一個來接掃帚,一個來接鬥箕,一麵掃地,一麵同小沙彌講話。問道:“二位小師父,幾時做和尚的?師父叫何名字呢?”二人答道:“我本是良家子弟,因自小多病,無奈做了和尚,起早至晚,燒香、掃地、念經。我師父真利害,他的法號,人稱‘九黃僧人’。”小和尚說的無心之話,兩公差聞言,不由心內一動。英公然向子仁擠擠眼:“九黃”二字對了

又見一人從外挑了一擔菜蔬,往廟內送去;還有雞鴨魚肉。公然看見,要察訪真情,叫聲:“二位小師父,我今膽大,借問一聲。依我想來,此乃善地。不知用此等物何故?既不辦會,或是請客麼?”小和尚見問,就望著小沙彌連忙扯嘴。小沙彌方交十二歲,那知好歹,先就嘴快說:“窮大哥聽我細細說來,千萬外麵勿要告訴別人我家師真真利害,手使單刀,有飛簷走壁之能,結交天下英雄,江湖弟兄。今日當東請客,故買雞肉。還有一言,我們廟內缺少燒火之人,二位願意,豈不是好?”二差聽了此言,正中機關。子仁帶笑,又問道:“令師想在廟中,我們進去見見,如其果能用我二人,深感大情。”沙彌見問,又低聲說道:“我們家師,今日早晨進城,未回廟中,在城裏尼姑庵內。七月十五辦會,請客演戲;夜晚還放煙火。那女尼是我家師的幹妹子,年紀二十多歲,生的美色。家師代他買的廟宇,傳授他武藝,跨馬輪刀,件件皆能。法名叫七珠姑姑,遠近皆知。”

大沙彌在旁聽見,大喝一聲,罵道:“小禿驢你又混學舌前者師父打誰呢?又說瞎話叫師父知道,把筋還要打斷了你的”正說間,忽從內裏走出一人,凶眉惡眼,粗壯高大,大叫一聲:“大沙彌,後麵的哥兒們叫你”大沙彌答應,即忙跑進去了。公然見天色將晚,叫子仁到別處吃飯,既得真信,快快回衙。子仁答應:“一同出寺,進城稟報,好結此案消簽,也算你我第一大大的功勞。”說著,滿心歡喜。

且說施公從飯店出來,跟隨那婦人,竊聽哭訴告狀的緣故,竟白跟了一回,不得明白。見天色尚早,不便回衙,“何不出城訪訪,等天晚回衙……”想過,邁步出了城門,可巧正遇二差,欣然而來。施公遠遠望見二差,是乞丐打扮,不由讚歎:“我且躲避,任他過去。”不意二人早已看見,隨後跟來。施公進廟,公差緊行,也進了廟中。施公坐在台階。二人看一看無人,搶步下跪。叫聲:“老爺,小的等奉差,訪拿九黃、七豬,今在蓮花院內,訪得九黃與七豬,乃是幹兄妹,係蘇州人,先奸後拐到此。”施公聽說,憂化為喜。又問:“因何名叫九黃、七豬?”二差說:“他徒弟曾對小的說過:因他師父背後有黃豆大的九個猴子,故名九黃;尼姑因胸前七個黑痣子,故名七珠。惡僧廟內,還有盜寇十二名,無所不為。”從頭一一稟明。

施公聽說,沉吟良久道:“天色不早,你二人隨我進城。天黑到十字橫街,瞧瞧凶僧淫尼舉動。”言罷站起。二差跟從施公進城。看那軍民人等,鬧鬧吵吵,聽那些人議論紛紛:也有說“縣主比前任好”的;也有說“耳軟聽信衙役”的;也有說“私訪愛百姓”的;也有說“縣主真真清廉”的。正中一人,喚一聲說:“你們住口,莫要亂說,仔細縣衙人聽見,你可吃不了的包子”施公在眾人之內,竊聽閑話,為的是公案不結。抬頭隻見一片燈光,人語喧嘩,又見擠擠嚷嚷:“到了到了”

施公站在眾人之中,看見這法台上——正對觀音庵門,搭了一座高台——台上結彩懸紗,花燈掛滿。正麵設了一法座。座上一個和尚,濃眉大眼,滿臉橫肉;頭戴佛冠,身搭紅衣。口喧佛號,手疊佛印,混捏酸款。兩邊有眾僧陪座。細看非盡男僧,還有女僧,一旁接首。年紀俱在三十上下。因七月佳節,天氣還熱,個個光頭無帽,身搭偏衫,雖說接音,其中一人,杏眼含春,與凶僧眉來眼去,喜笑顏開;還不住的東張西望,賣弄輕狂。施公看罷,又往台下一瞧,正中設擺高桌,兩旁板凳。數了一數,一邊九個尼姑,兩邊共十八位,皆穿法衣,俱是光頭腦袋。接打各樣法器,年紀俱在二十上下,個個風騷,人人嫋嬈。雖無脂粉,俱是齒白唇紅,麵似桃花。雖然俱打著法器,口念佛語,也是視南瞧北,看那滿麵芙蓉,並無一點道心。

賢臣看罷,暗暗點頭:“怪不得攪亂江都原來如此。這正位上坐者,必是九黃;且眾尼之中,未知那是七珠?”細看桌子上首,有個打鼓鍾的女僧,別有風流,較之眾尼,更生美貌。施公看後,暗說:“難怪招惹僧俗亂心”聽見法器連打三陣,天有二更時分,施食放完,許多軍民四散。施公同了二差,說:“這九黃、七珠原故,我全知曉。你二人明日先不用進衙門,還到蓮花院中,千萬小心,引誘小和尚,套問真情;把那十二名盜寇的根由,訪明回衙,定計以便拿獲。”二役答應,於是施公趁天黑回衙。

施安迎接施公進房,淨麵更衣。酒飯用完,上床安息一夜。至次早,起來淨麵,吩咐點鼓升堂。施公坐了大堂,眾役排班。施公伸手拔簽二枝,向下叫王仁、徐茂。二人答應,即上前跪下。施公說:“你火速去把十字街觀音庵七珠尼姑請來。本縣要辦吉祥道場;還到城外蓮花院,把九黃和尚請來。本縣要僧尼登壇。”二人答應,下堂而去。又往下吩咐:去請振守府;又派那些馬步三班人役預備。

且說去請九黃、七珠的王仁、徐茂二人,會在一處同行,彼此閑談縣主之事,不覺來到觀音庵前。一同步進庵裏。那七珠淫尼,正在禪堂內,心中思想九黃和尚情濃,忽聽院內走的腳步響動,心下驚疑。說道:“什麼人?一定是施主送香來的。”想罷,喊一聲:“小尼。”那裏答應,來了小尼,走入禪房,滿麵笑迎。口稱:“師父,不知呼喚弟子,有何吩咐?”淫尼見問,說道:“你快去看看,是誰在那裏走的腳步響?”小尼聞言,忙忙跑出,一見二人,就問“你們是那裏來的?怎麼往裏硬闖?我們這是女僧所在,豈可輕易進來麼?”二差聽說道:“我們是縣衙裏頭兒。你快去告訴令師,我們奉縣主之命,來請七珠姑姑,立刻進衙去,辦吉祥道場。”小尼一聽,即回言道:“嗬呀原來是衙役老爺呢略等一等,我回明家師,回頭再來請你進去。”言罷,即轉身進禪房,將公差之言,說了一遍。七珠一聽,心中不解,說:“縣主請我辦事?……”細想:“施不全與我,並無往來。聞近日眾家寨主們,鬧的多少人命案件了;莫非有什麼知覺?若不去,他是一縣之主,居他治下;若去,又恐不便。”沉吟一會,偶生一計,說:“有了,我何不如此這般允他?”遂叫:“小尼,請他們來見我。”小尼答應,出去把二差引入禪房。

七珠偷眼一看,兩差人不過是纓帽袍套,拐古唧當的打扮,鷹兒爪的相貌。七珠心煩,無奈口稱:“上差,到此何幹?”小尼獻茶。二人一見,渾身軟麻,神飄魂蕩,意馬難拴。人人說七珠美貌,今見方知話不虛傳。淫尼與二差問了姓名。二差便說:“我二人奉縣主之命,來請你到衙,辦吉祥道場。須得尊駕親自跟我們同去方好。”說罷,忡怔怔的歪著頭,目不轉盼,看著尼姑。七珠一見,暗罵二役,皮臉可惡,如不是王法之地,立刻叫你的人頭落地。今施不全叫人來請,有些吉凶難定。我想城內人命極多,或有動靜消息,亦未可知;倘無動靜,不去,又是不便……”沉吟一會:“管他什麼,少不得要去走走。就有變動。料著外有九黃哥哥,眾家寨主;自己又能飛簷走壁,馬上雙刀,何足畏哉惱一惱馬踐江都,殺他個魂膽飛裂就見他何妨?”想罷,假意帶笑,叫聲:“上差,不知單叫我進縣,果還叫那別的人?”徐茂說:“請北關蓮花院的九黃師父。你們就走罷,我家縣主立候著呢!”七珠帶笑說:“上差少坐,待我更換衣服,一同進衙。”二差聽說就走,心中歡喜。七珠即換了一套新衣服出來,二差鼻子裏,隻是聞著陣陣的蘭香。留神一看,真真可愛,一言難盡,把他個心中難熬,口內不住的讚歎。說道:“快走”七珠出了禪房,叫小尼快來關門。小尼說:“來了。”淫尼在前,公差跟著在後,一同出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