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才是真實的富蘭克林的科學研究與觀察,而不是如有些人那樣把富蘭克林想象成了超自然的怪異。按1788年2月27日霍拉斯·瓦爾波爾的說法,連一些英國大臣也具有這類迷信心理。“一些掌權的自然哲學家相信,富蘭克林發明了一種機器——大小象牙簽盒那麼大——和物質,可以使聖保羅大教堂化為一掬灰燼。”但富蘭克林作為自然科學家和哲學家的名氣增長得更快。他的《政治、哲學論文雜集》於1729年在倫敦出版,出版者本傑明·沃根在扉頁上稱富蘭克林是“美利堅合眾國駐巴黎王朝的特命全權大使”,盡管當時英國政府還沒有承認“美利堅合眾國”這樣一個國家的存在。1780年,杜勃格翻譯的法文版的資料和沃根版本的資料被譯為德文,作為三卷本的富蘭克林選集在德累斯頓出版。意大利文的譯本在帕杜亞先後於1782年和1783年出版了《哲學文集》和《政治文集》。
在已經成為費城、倫敦、愛丁堡、格丁根、鹿特丹和巴黎的學術團體成員後,1781年,富蘭克林被接受為波士頓的美洲藝術和科學院成員;1782年,他成為帕杜亞的科學、文學和藝術科學院的外國會員;1783年,成為都靈的科學、文學和藝術科學院的外國會員,而他的《致富之路》在1777年以後繼在巴黎(1年內發行5次)、都柏林、倫敦、佩斯利、坎特伯雷、愛丁堡等地再版發行。
1777年,富蘭克林在帕西設立了一個私人印刷所,他的初衷是用它印一些在法國的外交使命所需要的官方表格和文件。現存標有日期的最早的印刷品是一張邀請赴宴的請柬,日期是1779年7月5日。那是為了慶祝美國獨立宣言發表一周年,5日正好是星期日。就是在這個印刷所,他印刷了他寫的一些散文詩,印了《富蘭克林和痛風的對話》,印了他在帕西的主要作品:《波士頓獨立報增刊》、《移民美洲須知》、《評北美洲野蠻人》。還免費幫一位獲釋的劃槳奴隸彼埃爾—安德烈·加爾加茲印了他的《關於建立永久和平的方案》。
不應該忘掉的是,上述這些繁重工作以外的活動都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所為。
富蘭克林在抵達巴黎時就已經是一位老人了。從1777年小科欣為他畫的肖像看,這位哲學家看上去像個狡黠的農民,頭戴毛皮帽,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有著一雙敏銳的眼睛,一張嘲笑人而又果斷的嘴。畫得更像的是第二年杜普利西為富蘭克林的房東喬蒙特畫的一幅。在這幅畫上,富蘭克林薄薄的頭發從他高而寬的額頭朝後梳去,直直地一直垂落到他上衣的毛領上。他的眼睛大而明亮,並無思慮,一張嘴是漠然的。有力的線條橫過他的前額,在雙眉之間,在鼻子旁邊,使他的臉現出老態,然而雖然老,卻健壯、紅潤。巴黎人愛把他想象得比他看上去更老,然後讚美他的不老的精神。但是事實上,富蘭克林自到巴黎以後,一直受著病痛的折磨,他原本強壯的身體開始衰弱了。
在到巴黎後的第一年,富蘭克林就注意到自己強壯體格發生的變化。“……有時候在長時間坐著不動寫字而沒有鍛煉的時候,我感到突然的刺痛:在身體不同部位的肌肉裏,人們告訴我說那是壞血病。一次旅行往往可以解除這種疼痛。”往返美洲的海上航程、在船上食用幹糧和醃製的食物,以及在大陸會議的令人筋疲力盡的工作不僅使他在到達法國後身體衰弱,而且帶來了壞血病的症狀。為了減輕病痛,他一周洗兩次熱水澡,每次兩小時。他還盡力少吃牛肉、醃肉和奶酪,盡管這都是他最愛吃的。
1780年10月—11月,他的痛風病發作,一連持續了6個月。在此期間,他一邊忍受著病痛,一邊幽默地寫了《富蘭克林和痛風的對話》。在這篇對話中,被擬人化的痛風病告訴富蘭克林,他的病是他咎由自取:
痛風說:“讓我們檢查你的生活曆程,早上你有很長的時間出去散步,可你幹了什麼?不是起來以後鍛煉身體以便早餐有個好胃口,而是看書、看報、看小冊子自娛。其中多半都不值得一看。你還吃豐盛的早餐:不少於4杯加奶油的茶,一兩塊抹了奶油的烤麵包,上麵有好幾條熏牛肉。……吃過飯你馬上就坐在桌前寫東西或者和因事找你的人談話,這樣一直到午後一個小時,沒有一點身體的鍛煉。……但你吃過午餐後幹什麼呢?不是在你吃飯的那個朋友家的美麗花園裏散步,像一個有理智的人那樣,而是在棋盤旁坐下來,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為這種邪惡的遊戲你窩在那裏苦思冥想,你毀了你的身體。……你不要誇口說你坐馬車出去轉上半小時是鍛煉身體。上帝沒有給每個人一輛馬車,但他給了每個人一雙腿。……你知道B夫人的花園,知道它們是多麼適合於散步,你知道跨上150步就可以從台階來到草坪上。你習慣於每一星期兩次在下午去拜訪這個和藹可親的家庭。你自己編出來的格言說,一個男人走樓梯上上下下一英裏頂得上在平地上走10英裏。這兩種方法是你多好的鍛煉機會啊!……可你幹了什麼呢?你坐在台階上,讚美那好的景色,看著台階下花園裏的美人們,可你從不移步走下去到她們那兒去。相反,你是為喝茶、下棋而去的。……然後,你不是走回家去,……你坐上了你的馬車。
“富蘭克林:啊!你真討厭……噢!噢!看在老天爺的份上,離開我!我衷心向你保證,從現在起,我不再下棋,而是每天鍛煉,生活有節製。
“痛風:我太了解你了。你答應得好聽;但有那麼幾個月的健康後,你又要回到你的老習慣上去了。你許的願會像去年的雲的形狀一樣被忘得幹幹淨淨。”
1782年8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他的膀胱結石突然發作,以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但正如他對待痛風病的幽默一樣,他在結石病發作期間,也沒有意氣消沉。他隻是因受不了馬車的顛簸而放棄了每星期二去朝廷並送孫子去他要去的地方。由於年事已高,他沒有做手術,也不服藥,隻是默默地忍受。
由於病痛,他有時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傷感。1784年5月23日,他想起了一首他在費城時常唱的歌,忽然感到人不可能按自己的願望去生活,現實總是和人的願望相乖離,“正如我家鄉的一位高傲的姑娘,她希望並決計不嫁給牧師、不嫁給長老會教徒,也不嫁給愛爾蘭人。但到頭來,她發現自己嫁了一位愛爾蘭籍的長老會牧師”。
富蘭克林老了,這是他真正的病。當他生活在英國或費城時,他常有意識地出去旅行,來保持自己的精力充沛。然而在巴黎,他卻做不到。繁重的公務纏身,使他在法國度過的8年半的漫長時日中,他從沒有踏出巴黎及其近郊。疲勞和缺乏體力活動加速了他的衰老。
他在帕西的住宅,位於一座小山的山脊上,門前有一條鋪砌過的沿著山脊的道路,山坡下是塞納河,他站在門口的台階上便可眺望那條河及周圍的景色。其實,帕西算不上是個村子,隻是一處集中了一些別墅的群落。瓦倫丁納旅館的地麵伸展出去,成為一座正規的花園。1777至1782年,富蘭克林住在佩提特旅館,在旅館的後部。後來,他遷入大旅館主體建築,它是分開的平行的兩翼,其間有一條柱廊和一條拱頂走道相連接。在它們之間,是一個共同的院落。富蘭克林住在走進院子時的左手。他的住處寬敞,可容納他的家人和客人,他的印刷所、他的實驗室和9名傭人(1783年1月以後)。富蘭克林每年從大陸會議領取薪水11428美元。他每年的實際用度,按阿瑟·李的發現,富蘭克林在15個月中從自己的銀行戶頭上取出了12214美元。他的一些同胞認為他在巴黎生活得太過奢侈。比較而言,他比當時的任何一國的駐法大使的生活都要樸素一些。可他自己也說,節儉“是我從未獲得的一種美德。”
富蘭克林的這個“家”和當年在倫敦克雷文街的那個“家”頗有些相似。家中的永久性成員隻有他自己、譚波爾·富蘭克林和一名法籍文書。本傑明·貝奇在這裏住過一段,和約翰·奎恩西·亞當斯同住了一年左右,不時地也和其他美國男孩同住,他們在星期日同富蘭克林共進午餐。後來本傑明·貝奇被送到日內瓦的一所學校寄宿去了。
富蘭克林一直喜歡孩子,從不因他們而厭煩。1784年夏季,他寫信勸波莉·休森帶孩子從倫敦到巴黎來看他。那一年,波莉果然帶著孩子們和一名女傭到帕西來過了一冬,到5月1日才離去。當她從多佛港來信感謝富蘭克林時,他卻答道:“你說到謝我,事實上,我才是該道謝的人。我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但過得很好,它是我所經過的冬天中最短的一個。”
富蘭克林也時常想到他在費城的家。在英軍占領期間,即1777—1778年,貝奇一家住到鄉下去了,約翰·安德列上尉住在富蘭克林的宅子裏。由於戰爭,通信聯係變得不那麼可靠了,富蘭克林曾經有過18個月沒有收到女兒的來信。盡管他虛張聲勢地寫信責罵她,但依然懷著愛意和她通信不斷,心中渴想著見到在他離開美國以後她生的4個小外孫。
富蘭克林在法國期間過從最密切的朋友們就是他帕西住所周圍的鄰居們。
他和住在瓦倫丁納旅館的喬蒙特一家幾乎天天見麵。富蘭克林戲稱喬蒙特的女兒素菲為自己的妻子,這常使她高興。
路易·勒·納拉德也住在那裏。他在1789年以後成為那座城鎮的第一任市長。納拉德夫婦和他們的女兒成為富蘭克林終生的朋友。
在富蘭克林和鄰居們的交往中曾招來物議的是他同幾位女鄰居的交往。約翰·亞當斯曾不以為然地說他,“都七十掛零的人了,喜歡美人和喜歡美人的趣味卻未曾稍減”。但實際上,沒有什麼根據可以證實那些說他好色的傳說。
1779年10月11日,他給他在波士頓的繼侄女寫信,信中說:“你提到法國女士們對我的好意,我必須對此作出解釋。這是一個世界上最友善的國家。你的第一批熟人竭力發現你喜歡什麼,然後去告訴別人。如果你被理解為喜歡吃羊肉,那麼在你被請去吃飯之處都會有羊肉。看來是有什麼人說了我喜歡女人這樣的話,於是,人人都把他們的女眷介紹給我(或是女士們自己自我介紹)擁抱,這是說,讓我吻她們的脖子。因為親吻嘴唇和麵頰不是那裏的通常作法,前者會被認為是粗魯,後者會把脂粉擦去。然而,法國女子自有上千種其他方法來取悅於人:用她們變化多端的殷勤和友善,以及她們通情達理的交談。”
在帕西的鄰居中,和富蘭克林交往較為密切的有布裏倫夫人,這是一位財政部官員的妻子。那官員比她大很多,又缺乏想象力。她在富蘭克林搬到帕西後不久就見到了他,那時她是30多歲。從一開始她就喜歡上了老哲學家。他告訴她美洲印第安人的故事。布裏倫夫人們富蘭克林看作自己的父親。當然,他們不是父女。在夏季裏,他們一個星期兩次互訪,一般是星期三和星期六。富蘭克林帶著譚波爾在午飯後上她家裏去,或在門廊的太陽下坐著喝茶、下棋,或在室內聽她或她女兒彈琴。到了冬季,布裏倫夫人到巴黎過冬去了,他們就保持書信來往。
他們之間的友情的確很深,他們在書信裏時常談到在天堂裏他們將重逢,並且永不再分開。當他們在一起消磨一個下午時,他有時也會向她戲言能否讓他比父親的身份更進一步,但從不例外地總是遭到拒絕。富蘭克林從未想到讓她離開她的丈夫,那是個慷慨大度的好人。他們三人的關係也很友善。
富蘭克林曾為譚波爾向夫人提親,希望她能答應讓譚波爾娶她的女兒。但布裏倫夫婦委婉地回絕了。他們覺得譚波爾屬於美洲,不適合作他們女兒的丈夫。
富蘭克林沮喪了。他想起當年為威廉和波莉撮合之事沒有成功,和今日之事何其相似。然而,譚波爾和他父親的命運還不止在第一次提親沒有結果這一點上一樣,譚波爾還和他父親,甚至和他祖父一樣,有了一個私生子。1785年,一個名叫布蘭謝特·卡洛特的女子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但不同的是,這個孩子不久就夭亡了。
這件事沒有影響富蘭克林和布裏倫夫人的友誼。他們之間的通信一直繼續到富蘭克林離開這個世界。
在鄰居中,富蘭克林與之交往密切的還有赫爾維修斯夫人。這是一位富裕的賦稅總承包人的遺孀。赫爾維修斯先生1771年去世後,這位夫人就帶著兩個女兒住在和帕西相鄰的奧提爾村。赫爾維修斯夫人年輕時美貌動人,到和富蘭克林相識時已經年屆花甲,卻仍留有幾分風韻。在他們之間很快建立起來的友情,不像富蘭克林和布裏倫夫人之間涉及感情、文學、政治等等,而是一種鄉下的鄰居之間的那種友誼,他們互相探訪,富蘭克林還為赫爾維修斯夫人寫過詩。
後來,富蘭克林向赫爾維修斯夫人求婚,夫人卻答以她仍在忠實地思念自己的丈夫,不可能另嫁他人。富蘭克林失望之餘,自我解嘲地寫了一篇短文《一位赫爾維修斯夫人》,文中假想自己到了天堂,遇見了赫爾維修斯先生,兩個男人一番交談,得知赫爾維修斯已經另外娶妻,富蘭克林便指責他不忠。突然間,富蘭克林夫人出現了,說:“我是你49年又4個月的好妻子,幾乎是半個世紀。以此為滿足吧。我在這裏已經有了新的伴侶,我們的結合將是永恒的。”聽了這話感到氣憤的富蘭克林,忽然想到“還是退出那些令人不快的陰影,回到這個好世界來,然後我重又看到了太陽和你。我在這兒。讓我們報複我們自己吧。”
就這樣,富蘭克林讓自己斷絕了對赫爾維修斯的這段情感。然而他們的友情卻一直繼續下去,成了終生不渝的密友。
和赫爾維修斯相識後,富蘭克林又結識了她那個圈子裏的一些人,如阿比·莫萊列特、阿比·德·拉·羅吉、彼埃爾—金—喬治·卡班尼斯等等,時相往來。他們常在一起談話,在這種場合,富蘭克林談得最多的是美國。
年輕的彼埃爾—金—喬治·卡班尼斯回憶當年的富蘭克林說,富蘭克林曾說他從不慌張,讓門開著,總是準備好和任何朋友呆上一小時;他解釋說,他和他的一小班人,隻有他的孫子和一名文書,幹的活比法國政府還多。在那些大辦公室裏,不必要的助手相互幹著不必要的事;他在法國從來都是開窗睡覺,並且在早上和晚上總是裸體在屋裏坐上一陣;他講話從來不帶手勢,頭和身體也不動;有一次,談到好的品行時,用他那“不正確往往也帶有力量和優雅”的法語說:“如果惡棍知道了美德的優越性,他們也會變成不幹壞事的誠實的人了”;他說,在對付政客時他拚命地說準確的事實,“這是我唯一的狡獪之處;政客們是那麼腐敗無能,我總是用這種辦法愚弄他們”。
卡班尼斯後來成了法國著名的生理學家。
這就是生活在法國朋友中的富蘭克林,喜愛交朋友、也交得上朋友的富蘭克林從來不缺少友誼。
同時,他還和國外的朋友們書信不斷,其中也包括幾名女性,即凱瑟琳、波莉、喬治安娜。
早在1779年,法國外交大臣通過法國駐美大使傑拉爾德就兩件事向美國大陸會議提出建議,一是敦促大陸會議派出議和使團到歐洲去,以便一遇有利時機便開始締和談判;另一是建議大陸會議接受西班牙提出的西班牙在美洲領地和美國之間的邊界問題的方案。這是美西外交中的一塊攔路石。西班牙迄今不與美國結盟,除了怕造成它在美洲殖民地的獨立——它在整個美洲的大片殖民地和法國隻在西印度群島有少數幾個島嶼,不能同日而語——以外,就是在邊界問題上它沒有如願以償。西班牙提出,美西在北美的邊界,以密西西比河為美國的西界,以北緯31度為美國的南部疆界。弗爾仁尼通過傑拉爾德表明的立場,使大陸會議感到,法國在它的兩個盟國中,偏袒西班牙。
大陸會議選派約翰·亞當斯任議和使者前往法國,並給以明確指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在獨立或邊界的問題上作出讓步。
1780年的形勢對英國有利:在美國,英軍連連獲勝,美法軍隊幾乎陷於絕境;在英西之間,一支英軍艦隊已暫時解了直布羅陀之圍。英西之間已進行秘密談判。在這種情況下,亞當斯卻不合時宜地向法國政府不僅提出法方已承諾的獨立問題,而且提出美法盟約中沒有規定的美國邊界問題。不僅如此,亞當斯還打算立即通知英國他被授予的議和權力,甚至打算到倫敦去,而這在當時戰局不利的情況下極容易被英國政府看作是求和的表示。亞當斯的如此作為,使弗爾仁尼深為不滿。身為駐法大使的富蘭克林對此感到不安。
不久,大陸會議發來了新的指示,任命富林克林、約翰·傑伊、南卡羅來納的亨利·勞倫斯以及傑斐遜參加議和談判。當時,亞當斯在荷蘭;傑伊是駐西班牙大使,雖然未受到承認,但人在馬德裏;勞倫斯在1780年前往荷蘭的途中在海上被英國海軍俘獲,被關在倫敦塔裏;傑弗遜在3年內一直未到法國來。因此,在1781年年底康瓦利斯投降和英國的諾思內閣倒台後三個月中,和英國之間的預備性談判實際上是由富蘭克林一個人在進行。
1782年3月22日,英國的科爾蒙德裏勳爵從尼斯來到帕西訪問富蘭克林。在此之前,富蘭克林已從也在尼斯的布裏倫夫人的信中得知,科爾蒙德裏將在返回英國的途中順訪帕西,並“和我們一塊喝茶”。然而,科爾蒙德裏比布裏倫夫人早得多地來到了帕西,這就不大像是“順訪”了。當科爾蒙德裏拿出了舍爾伯恩托他帶給富蘭克林的便條後,事情更清楚了,他是來帕西代舍爾伯恩向富蘭克林致意的。這位富蘭克林多年前在倫敦的朋友托人帶來了對老科學家、哲學家,現在又是外交官的老友的問候,也許除了朋友間的相互牽念,也是因為預感到在即將到來的和談中將成為談判對手。富蘭克林在回信中向舍爾伯恩祝賀了英國政局的新發展趨勢和即將到來的和平。
不久,隨著英國諾思內閣倒台,富蘭克林在倫敦時的一位老友也是緊鄰的卡萊布·懷特福德出現在帕西的富蘭克林住所裏。一番久別重逢的寒暄後,懷特福德向富蘭克林介紹了他帶來的一位陌生人奧斯瓦爾德先生,說他迫切地想見富蘭克林先生。當下,他們略作了交談,奧斯瓦爾德拿出了兩封信交給富蘭克林。這兩封信中,一封是舍爾伯恩寫來的。舍爾伯恩現在新內閣中任國務大臣,他向富蘭克林解釋說那位理查德·奧斯瓦爾德是個“愛好和平的人,也是談判中的對話者。……這使我選擇了他,而不是那些性好冒險和官秩更高的人。他完全和我思想一致。……對他,我很少或沒有秘密。”另一封信是勞倫斯寫來的,他提到在英國,人們認為富蘭克林十分狡猾,“我已向奧斯瓦爾德作了評價:‘富蘭克林博士深知如何駕馭一個狡猾的人;但當博士和一位坦誠的人談話或打交道時,沒有人比他自己更坦誠了。’”
當時,在新上台的內閣中,舍爾伯恩任殖民地事務大臣,福克斯擔任外交大臣,這就意味著,在未來的和平談判中,在英國方麵,英美間和談歸舍爾伯恩的部門管轄,而英法之間和英西之間的談判則由福克斯的部門領導。
奧斯瓦爾德曾在美國生活,是一個年老的退休商人,也是個明哲通理的人。他願意無條件地執行舍爾伯恩的指示。在後來的談判中,他和富蘭克林一直是真誠相待。
在此前後,富蘭克林通過柏克向英國政府提出用柏高英交換勞倫斯。其後勞倫斯被用重金保釋,和奧斯瓦爾德一同來到奧斯坦德,然後,勞倫斯往荷蘭見亞當斯去了,奧斯瓦爾德則前往帕西和富蘭克林會談。
4月15日,富蘭克林和奧斯瓦爾德首次會談,從奧斯瓦爾德那裏得知新內閣真誠希望締和,並認為法國和美國已得到了他們所要的東西——美國的獨立,但如果法國向英國提出過分屈辱的條件,英國則要將戰爭繼續下去,他們還有這個力量。這實際上是向美國暗示,他們應以獲得獨立為滿足,不應支持法國的什麼特別的要求而使戰爭持續下去。
兩天後,富蘭克林帶奧斯瓦爾德見了弗爾仁尼。弗爾仁尼表示法國的願望除了達成普遍和平,並無其他。當奧斯瓦爾德問起法國的特殊要求時,弗爾仁尼卻想聽沒有盟國因而無需協商的英國先提出他們的條件。
身為商人的奧斯瓦爾德從凡爾賽返回的途中,向富蘭克林討價還價式地說,如果法國的要求過分,英國將舉國一致繼續戰爭。和奧斯瓦爾德以及弗爾仁尼同樣是精明商人的富蘭克林,對此不作回答。他腦海裏卻出現了一句格言:害怕的人才去威脅。
第二天,奧斯瓦爾德回倫敦向舍爾伯恩報告去了,也帶去了富蘭克林給他的一封信,信中說,他和其他的美國和談代表都被授予了充分的有關權力,希望奧斯瓦爾德也具有同樣的全權。並在信中提到雙方應“預先解決我們之間的幾個重要問題。”
富蘭克林不是無所指的,他是希望英國內閣將加拿大和新斯科舍割讓給美國。他小心謹慎地提出了這一點。他指出,英國應對利用“剝人頭皮和焚燒村莊的”印第安人幫夥襲擊美國居民點作出補償;他還指出,隻有這樣才能根本免除未來英美之間為此而發生的爭端。北方的威脅一天不解除,美國就一天“需要培養和加強同法國的聯盟”。奧斯瓦爾德被富蘭克林“當作知己”聽完了這番話後,答應盡力向舍爾伯恩陳說這一要求。18日,奧斯瓦爾德和富蘭克林像最好的朋友那樣分了手。
22日,富蘭克林寄給亞當斯一份《波士頓報帕西增刊》,增刊以虛構的一名新英格蘭國民自衛軍傑裏什上尉的口吻,陳述了戰爭期間,塞內卡印第安人用8箱美國人的頭皮作為禮品贈送給加拿大的總督。在呈交頭皮的時候,塞內卡印第安人的酋長發表了正式講話,說:“我們希望你把這些頭皮獻給大洋那邊的國王,他會喜歡它們並因之精神振奮的;他會從我們毀滅他的敵人看到我們的忠心,他可以相信,收取了他的禮物的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民”。
《增刊》上另一個標題下,說這些頭皮被送到了波士頓,“今天上午,數以千計的人一群一群地來看它們,人人都在咀咒。……有人提議將它們擺設好放在漂亮的小箱子裏,封上口,標上:一箱給國王,內裝送給他的博物館的各種標本;一箱給王後,裏麵是婦女和幼童的頭皮。其餘的分發給兩院的議員,……”
富蘭克林將他所知道的英軍和效忠派利用他們的印第安人盟友在美國的邊疆地區犯下了許多野蠻的罪行,編成了這樣的短文,目的是用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去作宣傳,影響輿論反對前一屆英國內閣,並使現內閣難以否定美國方麵的要求。
許多份《增刊》被郵往荷蘭的杜馬,再從這個歐洲的新聞中心傳播開去。到10月1日,霍勒斯·瓦爾波爾在一家英國報紙上讀到了它,馬上就認定它是出自富蘭克林的手筆。
在奧斯瓦爾德返回巴黎前,富蘭克林收到了亞當斯的信,說他和勞倫斯同意加拿大和新科斯舍對美國具有的重要意義。弗爾仁尼當然不同意美國單方麵、私下裏向英國提出自己的要求。但富蘭克林想的是為美國爭取一個永久性的和平。
5月4日,奧斯瓦爾德回到巴黎,轉給富蘭克林一封舍爾伯恩的信,信上隻說英國人渴望和平,此外還告訴說外交大臣福克斯派了另一名使者和法國政府談判。實際上,舍爾伯恩已明確指示奧斯瓦爾德:不給美國以賠償,美國應給效忠派以補償。隻有在美國同意各種條件,隻有在美國也獨立於法國的情況下,英國才同意美國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