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格維王朝的創建者,是一位與舊王室有著姻親關係的、拉斯塔地區布格納地方的王侯。定都於阿高心髒地區的阿迪法。
盡管史料相當欠缺,但可以肯定,紮格維王朝在埃塞俄比亞的曆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紮格維諸王統治時期,無論在外交還是在內政方麵均有頗多建樹。
紮格維王朝時期的埃塞俄比亞,軍事上相當強大。13世紀初,它擁有6萬人的軍隊,並積極向西、南兩個方向擴張。它的疆土比舊王朝有著相當之擴大。在北方,鞏固了特卡澤河與塔納湖之間的地區;向南擴展到阿瓦什地區,勢力範圍甚至延伸到錫緬、戈賈姆等地。這些擴張,自然都是在征伐異教徒的旗幟下進行的。
伴隨著國勢的增強,紮格維諸王開始大興建築之風。傳說第三代國王伊姆利汗斯—克利斯托斯就曾用黃金同埃及交易建材,並在首都阿迪法不遠的地方建起了富麗堂皇的教堂。13世紀初在位的國王拉利貝拉,更是以大建教堂名垂後世。傳說基督曾顯示他,要他把埃塞俄比亞建設成第二個聖城(耶路撒冷)。拉利貝拉果然不遺餘力,在首都附近建造了11座教堂。這些教堂雄偉壯麗,是人類古代建築史上的傑作。其建築形式、藝術風格均與阿克蘇姆時代的宮殿、教堂等建築有相似之處。特別是1966年以來,在提格雷地區發現了與此相類似的教堂,更清楚顯示了從北方阿克蘇姆逐步向南發展到拉利貝拉的古代埃塞俄比亞建築的發展軌跡。
紮格維時代還積極開展對外交往。在相當一段時間內,紮格維王朝與埃及有著良好關係。1205—1209年,阿迪法與開羅之間曾多次相互遣使訪問。在紮格維王朝時期,埃塞俄比亞積極打開對外商路。當時,它所控製的商路主要有兩條。一條從埃塞俄比亞北部出發,穿過遊牧民族貝賈人地區,到達艾達布,然後沿著大道,直抵尼羅河的喀斯,由此前往開羅等地。另一條則是通過達赫拉克群島,同紅海對麵的穆斯林世界進行商業交易。達赫拉克群島的統治者利用自己的居間地位大得其利,壟斷了埃塞俄比亞與紅海對岸也門之間的貿易。據記載,也門的齊亞德王朝之間有著某種條約關係。達赫拉克按照老習慣,要向也門統治者貢獻“1000名奴隸,其中有500名是來自埃塞俄比亞和努比亞的女奴”。當時,相當數量的奴隸、皮毛、還有水果、穀物等,從埃塞俄比亞源源不斷運往達赫拉克,再轉口也門。這種轉口貿易帶給達赫拉克的收益,使這個原本貧瘠的群島繁榮富足,直到13世紀中葉。
紮格維王朝的統治在它建立百年之後,開始衰落。衰落的因素是多方麵的。在經濟上,由於埃塞俄比亞王國的重心不斷南移,北方通過達赫拉克群島通向也門的商路,重要性不斷下降。加上南方沿海穆斯林勢力擴張,澤拉港的價值迅速上升,後來居上,達赫拉克商道迅速衰落。這一狀況,使紮格維王朝中央政權控製的王國北方地區蒙受經濟損失,而位於阿高人居住區以南的阿姆哈拉地區,由於同澤拉商路聯係密切,經濟實力大增。
阿姆哈拉地區的居民屬閃語係。他們在北方占據了拉斯塔與提格雷之間寬廣的高原,在南方占有紹阿北緣,東西兩個方向則被埃塞俄比亞高原的邊緣所清楚界定。據學者們研究,大約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從南阿拉伯地區遷來埃塞俄比亞的埃塞俄比亞—閃語係的居民,至公元前300年前後分為南北兩支。其中,南支在公元前300年至公元100年期間,再行分支,到公元9世紀時,在特卡澤河與青尼羅河之間,已出現了以阿姆哈拉為名的部落群。9至12世紀,在紮格維王朝統治準備和初創時期,阿姆哈拉人被基督教化,並成為南向擴張的埃塞俄比亞基督教王國的前鋒勢力,同紹阿地區的穆斯林勢力處於尖銳衝突狀態。1248年,一位基督教高僧在海依克湖畔建立修道院,專門從阿姆哈拉及北紹阿地區招收弟子,培訓後返回各地主辦新修道中心。這樣,阿姆哈拉不僅成為基督教埃塞俄比亞牢固的一部分,而且成為它的前鋒基地。加上澤拉商路的興盛,就使阿姆哈拉人如一個多世紀以前的阿高人一樣,在政治、經濟上均在王國中占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久而久之,他們自然也會覬覦最高權力。
當政的紮格維王朝,恰恰有一處“痛腳”,即:它是因篡奪了正統的阿克蘇姆基督教王朝而建立的。從立朝伊始,“篡奪者”的陰影就一直伴隨著它。據記載,大約在1146—1153年之間,即紮格維王朝初建之時,埃塞俄比亞國王致信亞曆山大教長,要求撤換“年邁”的埃塞俄比亞大主教。這一要求卻被當時在位的亞曆山大教長約翰尼斯拒絕,理由是拒絕承認埃塞俄比亞的非法君王。可見,紮格維王朝從一開始就同教會高層處在緊張狀態。應該說,這種反紮格維的“正統派”力量,經紮格維一朝一直存在,其核心正是與阿克蘇姆王朝淵源很深的北方教會高層。這一情況,自然為崛起的阿姆哈拉人所抓住、利用。阿姆哈拉人首領耶庫諾—阿姆拉克宣稱自己是阿克蘇姆末代君主、被紮格維王朝廢黜的迪爾納奧德的後裔,也就是古老傳說中的所羅門王後裔,並以此為號召,團結阿姆哈拉人,聯絡教會上層,發動了顛覆紮格維王朝的起義。初期,紮格維君主將他抓獲、禁閉,但耶庫諾—阿姆拉克不怕挫折,不斷從鬥爭中汲取經驗,終於擊敗並殺死了紮格維君王。
紮格維王室內訌,也是該王朝衰亡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整個紮格維王朝時期,爭奪王位的鬥爭一直相當激烈。即使在著名的拉利貝拉國王當政時期也不能例外。拉利貝拉曾一度被其侄內阿克維托—列阿布篡位,後雖複位,但死後,其子葉特巴列克又與內阿克維托—列阿布相爭。耶庫諾—阿姆拉克的起事,就是從與內阿克維托—列阿布結盟反對葉特巴列克開始的。
公元1270年,耶庫諾—阿姆拉克統一全國,建立了埃塞俄比亞曆史上著名的所羅門王朝。
所羅門王朝的創始者耶庫諾—阿姆拉克,在推翻紮格維王朝時年約40歲,正值壯年。由於有著豐富的鬥爭經驗,因此他當政後,製定並執行了一套比較現實的、成熟的內外政策。對內,他深知教會、特別是教會高層在國家政治與精神生活中的作用。為了酬答教會高層集團對他反紮格維鬥爭的支持,他鮮明地依靠教會勢力,將大量土地分賜給各地重要的修道院,並且傳說他本人就是著名的傑內特·馬裏亞姆修道院的修建者。對外,鑒於在他領導反紮格維鬥爭中曾得到許多穆斯林追隨者的支持,也門素丹也曾給予他友善的幫助,耶庫諾·阿姆拉克當政後,盡管以正統基督教王朝統治者自居,卻采取了對周邊伊斯蘭教諸國比較通達的睦鄰政策。例如,他曾遣使前往埃及,企圖通好當時統治埃及的馬木魯克王朝素丹拜伯爾斯(1260—1277年在位),並給後者帶去“黑如暗夜的獅子”等禮品。盡管這個使團半途被劫,未能抵達目的地,但已清楚地表明了耶庫諾—阿姆拉克的對外政策。
所羅門王朝的奠基者阿姆拉克死後,其子雅克巴·西彥(1285—1294年在位)繼承帝位。然而,同許多古代王朝一樣,為了攫取權力,諸王子之間發生了激烈的紛爭,終於釀成了一場內戰。因此,能否解決好帝位繼承問題,就成為所羅門王朝麵臨的一個嚴峻的考驗。針對這一問題,埃塞俄比亞人想出了一個聰明的辦法。除了國君及其男性後裔外,其餘一切王家男性成員均被囚禁於警衛森嚴的平頂山別宮(或稱監所)中。沒有皇帝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上山與這些王子王孫接觸。當皇帝死後,由其最年長的兒子繼位。如其無直係後裔,則由宮廷勳貴們舉行會議,派遣軍隊前往平頂山,恭迎剛去世的國君最年長的兄弟,繼承帝位。這一辦法形成製度,實行了200餘年。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應該說這是一個既有利於國家穩定、又避免了王室內部廝殺的較好辦法。1314年,阿姆拉克之孫阿姆達·西彥即位,所羅門王朝終於進入了它的強盛時期。
所羅門王朝的強盛,是在同這一地區伊斯蘭教勢力的鬥爭中達到和顯示出來的。
伊斯蘭教勢力在東非之角和紅海非洲沿岸地區由來已久。古代阿拉伯地理學家習慣稱埃塞俄比亞內陸居民為哈巴沙人,而稱東非之角沿海居民為柏柏爾人,或黑柏柏爾人。從7世紀以後,阿拉伯穆斯林商人、旅遊者、傳教士們不斷渡紅海前來非洲濱海地區,並不斷開辟通向內陸的商道(其中不少商路古已有之)。這樣,在東非之角一帶海岸逐漸興起了澤拉、柏培拉、摩加迪沙等城鎮。這些城鎮從一開始便帶有濃厚的穆斯林社會的色彩。並且從澤拉等通往內陸的商道上,也出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穆斯林化的居民點。到了公元10世紀,馬蘇迪筆下的澤拉,已是哈巴沙人同也門之間的商業及外交的中介者。此後,伊德裏西和賽義德相繼記述了澤拉的規模、穆斯林化等情況。13世紀時的阿拉伯作家筆下,澤拉開始有了伊斯蘭教的名字:阿達爾(Awdal/Adal)。
隨著伊斯蘭教勢力不斷向埃塞俄比亞內陸滲透,內陸地區也開始出現了一些穆斯林小素丹國。它們見於記載的,有達瓦洛、沙爾卡、巴利、阿拉巴尼、達拉赫和哈迪亞,等等。但最著名的,還是紹阿和伊法特兩個素丹國。紹阿素丹國約建立於12世紀,王室自稱溯源於麥加馬赫佐密家族。這個國家實際上是一個鬆散的穆斯林小邦聯盟,各小邦的統治者,多半就是一些控製商路要衝的商人首領。伊法特素丹國則建於13世紀,王室自稱溯源於先知穆罕默德。兩國之間為爭奪商路控製權與其他權利不斷發生衝突。1285年,伊法特終於兼並了紹阿素丹國,成為東北非內陸地區最強大的伊斯蘭教國家。另外,哈迪亞素丹國也因奴隸貿易而繁榮起來,於15世紀成為一個強盛的穆斯林國家。
地處紹阿高原東北方向的伊法特素丹國,由於控製了澤拉通往阿姆哈拉和拉斯塔地區商路的咽喉要地而強大,因而也不可避免地同埃塞俄比亞基督教王國發生衝突。
所羅門王朝建立之後,同伊法特關係日趨緊張。萬王之王阿姆達·西彥在位期間,疆土擴張到戈賈姆、達麥特和哈迪亞等地區,開始征伐伊法特素丹國。13世紀30年代,由於伊法特素丹哈克丁一世扣留了西彥派往紅海沿岸的使節,西彥遂派兵進襲伊法特。戰事初起時,埃塞俄比亞軍隊獲勝,並擊斃哈克丁。但哈克丁之子率眾抵抗,得到廣大穆斯林的同情。然終因力量懸殊而不支。基督教王國軍隊占領了伊法特,並駐防在要津地區,使伊法特淪為附庸。不甘屈辱的伊法特人,經常舉行反抗鬥爭。在賽伯丁領導下,他們舉行了大規模起義,攻打埃塞俄比亞駐防軍,燒毀基督教王國邊境地區的教堂,逮捕為西彥服務的穆斯林和基督教商人,並一度將沿海到內陸的穆斯林都聯合起來,組織了廣大的穆斯林聯盟。然而,埃塞俄比亞君主西彥率領軍隊苦戰,頂住了穆斯林的進攻,並利用穆斯林的不團結,終於大獲全勝。
所羅門王朝諸王對於伊法特實行分而治之的辦法,不斷挑起伊法特統治集團內訌,令其主戰派與主和派紛爭不休。但伊法特人不甘人下。14世紀時,伊法特兩王子哈克丁二世和塞阿德丁再次高舉反抗埃塞俄比亞基督教國家的義旗,一度占領了伊法特。後因軍事失利,退往哈拉爾地區堅持鬥爭。15世紀末,起義軍以哈拉爾南邊的達卡爾為首府。1520年,將首府遷至哈拉爾,這就是後來著名的阿達爾素丹國。
在同埃塞俄比亞基督教王國的衝突中,為了增強自己的力量,阿達爾素丹國開始向索馬裏內陸地區積極擴張,使後者成為自己巨大的兵力資源。14世紀末,阿達爾素丹賽阿德丁屢次進擊埃塞俄比亞基督教王國,大掠其東部地區,掠去大批牲畜與奴隸。最後,埃塞俄比亞皇帝達維特(1380—1412年在位)組織反攻,一直追擊到澤拉,俘獲賽阿德丁,將其處死。此後,在萬王之王伊沙克統治時期(1413—1430年),基督教王國對東部地區的勢力達到頂點,以致索馬裏地區亦來納貢。但穆斯林勢力與埃塞俄比亞基督教王國的衝突一直持續著。伊沙克之後,基督教王國再難保持以前那樣在東部地區的勢力了。
在同穆斯林勢力不斷發生衝突,國家疆土不時有所消長時,埃塞俄比亞基督教王國內部仍舊按照自己固有的方式運轉和發展著,數百年間,變化甚微。
基督教會繼續在埃塞俄比亞國家生活中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國家最高的神職人員——大主教仍由埃及亞曆山大教長予以任命。大主教是終身製,死後,埃塞俄比亞皇帝遣使節給埃及穆斯林君主和亞曆山大致送厚禮,請教長指派新的大主教。新的大主教受命之後,即率一批教職人員和親友前來上任,並終老埃塞俄比亞。大主教在經濟上有著大片豐腴土地作為自己的封邑,並有許多教會與世俗方麵的屬員。在政治上,他又是這個基督教王國宮廷的重要組成部分。大主教的主要任務,是任命教職人員。作為國家的精神領袖,大主教的一個重要職能,本應是團結全國人民同外部穆斯林世界進行鬥爭。但來自埃及穆斯林國家的大主教,在同穆斯林世界的關係問題上一般頗有顧慮,並總是力圖向和平共存的方向上影響國家的政策。這就大大限製了大主教可能發揮的政治作用,加之語言方麵的障礙,大主教就更難有所作為。這可能就是我們在埃塞俄比亞曆史上難以找到政教尖銳對立現象的原因。
在大主教之下,中下級神職人員幾乎全部是埃塞俄比亞人。埃塞俄比亞教士一般地說分為兩部分。一部分依附於帝王,在宮廷中頗有勢力,是帝王的顧問和宗教事務的禦用學者。他們包圍著大主教、甚至左右著大主教。因此,他們在很大程度上擁有教職任命權,並管理著國家中的教會財產,他們在基督教王國中擁有很大權威。另一部分依附於地方教會與世俗勢力,是廣大的地方教職幫,一般與宮廷和統治階級上層聯係甚少。這一部分教職人員也分兩種,一種是世俗地區的教士,可以娶妻生子,主要在各地教堂工作。他們擔任主持彌撒等活動,這些服務的報酬則是有權耕種教會的土地。因而下級教士往往就是農民,或者教育水平不高、不脫離勞動的鄉村知識分子。另一種是修道院的教士,他們教育程度較高,全部獻身宗教活動。由於修道院本身具有教育職能,因此他們往往掌握了國家的文化、教育領導權。由於所羅門王朝的不斷擴張,在新的疆土上不斷建造教堂和修道院。因此地方教職集團勢力乘勢發展。許多著名的修道院,如海依克湖修道院、塔納湖島上的修道院,作為教會學校,吸引了各地大批青年前來學習。這些人學成之後回到自己的家鄉建立新教區,使基督教會勢力同國家的擴張活動吻合一致,波浪式發展。因此,這一教會集團是埃塞俄比亞基督教王國擴張的支持者。然而,地方教會勢力本身又往往由於所在地區不同,所依附的地方諸侯勢力不同,所出身的修道院不同而彼此產生矛盾、糾紛。這樣,在上層教會與地方教會之間、在地方教會勢力內部,矛盾重重。基督教會,作為一種精神力量的象征,對於埃塞俄比亞基督教王國的存在有著難以估量的作用,是國家統一的精神支柱。然而基督教會內部的分離現象,既反映了這一古代高原國家統一外表下的極大分散性,同時又反轉過來增強了這種分散性。近代以前,埃塞俄比亞始終是一個帶有極大分散性的、落後的自然經濟社會;僅僅靠著若幹商路同外部穆斯林世界保持著一些商業聯係。這種對外貿易從內容上看層次不高:埃塞俄比亞輸出的大部分是低級農牧產品,以求換取穆斯林世界的若幹消費品,來滿足埃塞俄比亞統治階級的需求。當輸出的簡單產品還不足用時,埃塞俄比亞人就輸出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