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再論問題與主義(2 / 3)

(二)假冒牌號的危險。一個學者一旦成名,他的著作恒至不為人讀,而其學說,卻如通貨一樣,因為不斷的流通傳播,漸漸磨滅,乃至發行人的形象印章,都難分清。亞丹斯密史留下了一部書。人人都稱讚他,卻沒有人讀他。馬查士留下了一部書,沒有一個人讀他,大家卻都來濫用他。英人邦納氏Bonar早已發過這種感慨。況在今日群眾運動的時代,這個主義,那個主義,多半是群眾運動的隱語旗幟,多半帶著些招牌的性質。既然帶著招牌的性質,就難免假冒招牌的危險。王麻子的刀剪,得了群眾的讚許,就有旺麻子等來混用他的招牌;王正大的茶葉,得了群眾的照顧,就有汪正大等來混用他的招牌。今日社會主義的名詞,很在社會上流行,就有安福部的社會主義跟著發現。這種假冒招牌的現象,討厭誠然討厭,危險誠然危險,淆亂真實也誠然淆亂真實。可是這種現象,正如中山先生所雲:新開荒的時候,有些雜草毒草,夾雜在善良的穀物花草裏長出,電是當然應有的現象。王麻子不能因為旺麻子等也來賣刀剪,就閉了他的剪鋪。王正大不能因為汪正大等也來販茶葉,就歇了他的茶莊。開荒的人,不能因為長了雜草毒草,就並善良的穀物花草一齊都收拾了。我們又何能因為安福派也來講社會主義,就停止了我們正義的宣傳。因為有假冒牌號的人,我們越發應該一麵宣傳我們的正義,一麵就種種問題研究實用的方法,好去本著主義作實際的運動。免得阿貓,阿狗,鸚鵡,留聲機來混我們,騙大家。

(三)所謂過激主義。《新青年》和《每周評論》的同人,談俄國布爾什維克主義的議論很少,仲甫先生和先生等的思想運動,文學運動,據日本《日日新聞》的批評,且說是支那民主主義的正統思想。一方要與舊式的頑迷思想奮戰,一方要防遏俄國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潮流。我可以自白:我是喜歡談談布爾什維克主義的。當那舉世若狂,慶祝協約國戰勝的時候,我就作了一篇“Bolshevism的勝利”的論文,登在《新青年》上。當時聽說孟和先生,因為對於布爾什維克主義不滿意,對於我的對於布爾什維克的態度,也很不滿意(孟和先生遊歐歸來,思想有無變動,此時不敢斷定。)。或者因為我這篇論文,給《新青年》的同人,惹出了麻煩,仲甫先生今猶幽閉獄中,而先生又橫被過激黨的誣名,這真是我的罪過了。不過我總覺得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流行,實在是世界文化上一大變動。我們應該研究他,介紹他,把他的害象,昭布在人類社會;不可一味聽信人家,為他們造的謠言,就拿凶暴殘忍的話抹煞他們的一切。所以一聽人說他們實行“婦女國有”,就按情理斷定是人家給他們造的謠言。後來看見美國“New Republic”登出此事的原委,知道這話果然是種謠言,原是布爾什維克政府,給俄國某城的無政府黨的人造的。以後展轉傳訛,人又給他們加上了。最近有了慰慈先生在本報發表的俄國的新憲法,土地法,婚姻法等幾篇論文,很可以供我們研究俄事的參考,更可以證明婦女國有的話,全然無根了。後來又聽人說,他們把克魯泡脫金氏槍斃了,又疑這話也是謠言。據近來歐美各報的消息,克氏在莫斯科附近安然無恙。在我們這盲目的社會,他們哪裏知道Bolshevism是什麼東西,這個名詞怎麼解釋?不過因為迷信資本主義,軍國主義的日本人,把他譯作“過激主義”,他們看“過激”這兩個字,很帶著些危險,所以順手拿來亂給人戴。看見先生們文學改革論激烈一點,他們就說先生是過激黨。看見章太炎、孫伯蘭政治論激烈一點,他們又說這兩位先生是過激黨。這個口吻,是根據我們四千年朱聖先賢道統的薪傳。那“楊子為我,是無君也;墨子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的邏輯,就是他們唯一的經典。現在就沒有“過激黨”這個新名詞,他們也不難把那舊武器拿出來攻擊我們。什麼“邪說異端”哪,“洪水猛獸”哪,也都可以給我們隨便戴上。若說這是談主義的不是,我們就談貞操問題,他們又來說我們主張處女應該與人私通。我們譯了一篇社會問題的小說,他們又來說我們提倡私生子可以殺他父母。在這種淺薄無知的社會裏,發言論事,簡直的是萬難,東也不是,西也不是。我們惟有一麵認定我們的主義,用他作材料,作工具,以為實際的運動。一麵宣傳我們的主義,使社會上多數人都能用他作材料,作工具,以解決具體的社會問題,那些貓,狗,鸚鵡,留聲機,盡管他們在旁邊亂響;過激主義哪,洪水猛獸哪,邪說異端哪,盡管他們亂給我們頭銜。那有閑工夫去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