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雲:“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別也。”(《禮記·坊記》)
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禮記·曲禮》)
“是故禮者,君之大柄也,……所以治政安君也。故政不正則君位危,君位危則大臣倍,小臣竊,刑肅而俗敝。……故唯聖人為知禮之不可以已也,故壞國、喪家、亡人,必先去其禮。”(《禮記·禮運》)
哀公問於孔子曰:“大禮何如,君子之言禮何其尊也?……”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非禮無以節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別男女父子兄弟之親婚姻疏數之交也。”(《禮記·哀公問》)
公曰:“敢問為政如之何?”孔子對曰:“夫婦別,父子親,君臣嚴,三者正則庶物從之矣。”(《禮記·哀公問》,《大戴禮·哀公問》“庶物”作“庶民”)。
“是故君子之教也,外則教之以尊其君長,內則教之以孝於其親,是故明君在上則諸臣服從,崇事宗廟社稷則子孫順孝,盡其道,端其義,而教生焉。”(《禮記·祭統》)
曾子曰:“忠者,其孝之本與!”(《大戴禮·曾子本孝》)
曾子曰:“君子立孝,其忠之用,禮之貴。……君子之孝也,忠愛以敬,反是亂也。”(《大戴禮·曾子立孝》)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家無二尊,以治之也。”(《大戴禮·本命》)
“女子者,言如男子之教而長其義理者也,故謂之婦人,婦人伏於人也,是故無專製之義,有三從之道,在家從父,適人從夫,夫死從子,無所敢自遂也。”(《大戴禮·本命》)
“出乎大門而先,男帥女,女從男,夫婦之義由此始也;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禮記·郊特牲》)
“男先於女,剛柔之義也,天先乎地,君先乎臣,其義一也。”(《禮記·郊特牲》)
仲尼曰:“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合,德音之致,禮之大者也。”(《劄記·文王世子》)
不但孔子自己及他的及門弟子是這樣,孔子之後,孔子的嫡派大儒孟子、荀子,他們的思想,無論對於天鬼,對於禮教,都是孔子的繼承者。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已,則王乎?”(《孟子·梁惠王》)
“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孟子·滕文公》)
“當堯之時,……使契為後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
“子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同上)
“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孟子·滕文公》)
“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孟子·離婁》)
“禮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焉無安人。”(《荀子·禮論篇》,《大戴禮·禮三本》,“生之本”作“性之本”,“惡”作“焉”,“無安人”作“無安之人”,後世天地君親師並祀,即始於此。)
“君之喪所以取三年,何也?曰:君者,治辨之主也。……彼君子者(依俞樾說‘君’下刪‘子’字),固有為民父母之說焉。父能生之,不能養之;母能食之,不能教誨之;君者,已能食之矣,又善教誨之者也,三年畢矣哉!”(《荀子·禮論篇》)
“上無君師,下無父子,夫是之謂至亂。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始則終,終則始,與天地同理,與萬世同久,夫是之謂大本。”(《荀子·王製篇》)
“故人道莫不有辯,辨莫大於分,分莫大於禮,禮莫大於聖王。……欲觀聖王之跡,則於其粲然者矣,後王是也。彼後王者,天下之君也。舍後王而道上古,譬之是猶舍己之君而事人之君也。”(《荀子·非相篇》)
“故古者聖人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故為之立君上之執以臨之,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於治,合於善也;……今當試去君上之執,無禮義之化,去法正之治,無刑罰之禁,倚而觀天下民人之相與也;若是,則夫強者害弱而奪之,眾者暴寡而嘩之,天下之悖亂而相亡不待頃矣。”(《荀子·性惡篇》)
“天子無妻,告人無匹也。(楊注雲:告,言也;妻者,齊也;天子尊無與二,故無匹也。)四海之內無客禮,告無適電。(楊注雲:適讀為敵。《禮記》日;天子無客禮,莫敢為主焉。)……聖王在上,分義行乎下,則上大夫無流淫之行,百吏官人無怠慢之事,眾庶百姓無奸怪之俗,無盜賊之罪,莫敢犯上之禁。”(《荀子·君子篇》)
這一君尊臣卑、父尊子卑、男尊女卑三權一體的禮教,創始者是孔子,實行者是韓非、李斯。(韓非、李斯都是荀子的及門弟子,法家本是儒家的支流,法家的法即儒家的禮,名雖不同,其君尊臣卑、父尊子卑、男尊女卑之義則同,故荀子說:“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司馬遷謂韓非“歸本於黃老”,真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胡說,這是由於他不懂得尊禮法與反禮法乃是儒法與黃老根本不同的中心點。)孔子是中國的Machiavelli,也就是韓非、李斯的先驅,世人尊孔子而薄韓非、李斯,真是二千年來一大冤案。曆代民賊每每輕視儒者(例如漢朝的高祖和宣帝),然而仍舊要尊奉孔子,正是因為孔子尊君的禮教是有利於他們的東西,孔子之所以稱為萬世師表,其原因亦正在此。近世有人見尊君等又尊夫之弊,而欲為孔子回護者,妄謂“三綱”之說盛倡於宋儒,非孔子之教,而不知董仲舒作《春秋繁露》,班固纂《白虎通德論》,馬融注《論語》,都有“三綱”之說,豈可獨罪宋儒,孔子、孟子、荀子雖然未說“三綱”這一名詞,而其立教的實質,不是“三綱”是什麼呢?在孔子積極的教義中,若除去“三綱”的禮教,剩下來的隻是些仁、恕、忠、信等美德,那麼,孔子和曆代一班篤行好學的君子,有什麼不同呢?他積極建立起來他所獨有的倫理政治學說之體係是什麼呢?周末封建動搖,社會的颶風將至,故百家立說,於治世之術都有積極的獨特主張,小國寡民,無為而治,這是黃老的主張;兼愛、非攻、明鬼、非命,這是墨家的主張,尚好、好作,這是慎到田駢的主張;不法先王,不是禮義,這是惠施、鄧析的主張;並耕、盡地力,這是農家的主張;儒家的獨特主張是什麼呢?除去三綱的禮教,他沒有任何主張,孔子隻不過是一個篤行好學的君子而已,人們憑什麼奉他為萬世師表呢?我向來反對拿二千年前孔子的禮教,來支配現代人的思想行為,卻從來不曾認為孔子的倫理政治學說在他的時代也沒有價值;人們倘若因為孔子的學說在現代無價值,遂極力掩蔽孔子的本來麵目,力將孔子的教義現代化,甚至稱孔教為“共和國魂”,這種誣罔孔子的孔子之徒,較之康有為更糊塗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