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吃了一驚:“恩師!此是何意?”
老帥麵色從容,悠悠道:“我早有此意了。喚你來,也是想正式和你交代一番。此次北伐,我跟你交個底,隻能小勝,沒有大捷,至於全殲柔然,實屬妄談。何解?”
慕容恪有猶疑之色,沉吟道:“恩師是說,後勤無力?”
老帥讚許地點頭,歎道:“今上守孝未滿,而柔然趁國喪來侵擾,發兵往擊,這是對的。但若依我之意,不該急於眼前。拋去兵卒沉浸大喪之期,士氣不高這一層之外,現下國庫帑銀短缺,卻揮師遠上塞外大漠,我向今上要的那些糧餉,數額看似龐大,但實則遠遠不夠!所以一旦缺糧,我縱使查明了敵人根基所在,但也無力縱深追擊,進而全數殲之。”
“恩師為什麼不和皇上明說?”
慕容恪有些急了。老帥搖搖頭,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隻要步步為營,好在勝券還是有的,我便跑一趟遠門,也沒什麼。”他示意慕容恪不要插話,又道:“你聽我說,當初先帝駕崩後,楊、韓兩位老相國,相繼告老,避居宅中不問世事。楊相素來清靜無為,不消說得;韓相是一生謹慎,索性以退自保。”
“韓相從無結黨,但從實際來講,其門徒遍及天下。便是本帥,昔年也曾師從於他,聽其教誨,受益良多。”老帥淡淡笑道,“強敵畏其如虎,天下敬其如神,功高震主也就罷了,他已是立不立功都有震主之嫌,特別是新君初登大寶,正是立威之時,韓相當然心中有所憂懼。而今本帥也到了他這個位子,很是感同身受。你不知道吧,今年初,禮部依著舊例,提請杜宣入升樞密院,被我否了。”
慕容恪睜大眼睛,半晌無言,才忍不住道:“從前恩師牧守梁州時,杜征北便是麾下偏將了。後來三十年間跟從左右,隨恩師鎮撫南方。杜征北智勇兼全,素稱良將。他入升樞密院,是實至名歸啊,恩師乃是相國、樞密使,隻要點頭,甚至默許,皇上絕不會有任何意見。現在這樣做,怕有矯枉過正之嫌,也屈了杜征北啊。”
老帥意味深長道:“我豈不知屈了他?但很多事情,你仔細想想,其實也就明白了我的處境和選擇。這樣做,其實也算在保全他,留待以後。所以從種種因素上考慮,這次歸朝之後,我情願急流勇退,正好也能從此歇一歇,我最初隻不過想做個博士,孰料一晃這輩子就耗在軍中,我也累囉。”
慕容恪心中有些說不清的感覺,沉甸甸的,又有些難過。老帥笑了起來,叫他不必如此,又道:“我老啦!我們這一代人盡皆凋零,你們這些年輕人,也是時候該出頭了。玄恭,你智勇兼全,行兵布陣之間,暗合古法,深得我心,更難得你從不願濫殺,有仁者之心,所以我願意傾囊相授,將畢生經驗都教給你,柔然北患,留待你將來一掃而清便是。”
說著,老帥已是滿目期盼和讚許:“記住,清平世界,來之不易。鑄就強盛大秦,是多少人流血犧牲才換來的!從前,韓相將重擔交到我手上,現在我對你寄予厚望,日後能盡早擔當大任。譬如薪火相傳,你努力罷!”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座位,“隻要你好好幹,這個位子,遲早等你來坐!”
慕容恪激動惶恐,連道不敢,卻被那離座起身的老帥,一把攥住了手腕,齊齊出得大帳之外,抬眼望去,大漠原野,遼闊無垠,一輪明媚紅日,在那天高雲淡之上,正是璀璨奪目,光芒萬丈!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