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李鬆年躬著腰趨步而前,身後還帶著一個素未見過的少年。高嶽有些詫異,過往李鬆年來覲見的時候,從來沒有擅自帶過任何人,他是個極其懂規矩的。
少年一進來,烏溜溜地眼珠便望著高嶽,緊張中帶著好奇,繼而大禮參拜,側過腦袋又看了看李鬆年,然後恭恭敬敬地跪著,也不說話。
李鬆年躬身道:“啟稟陛下。幽州分衙今早遞來急報。慕容皝又派兵約四五千人,侵入盛州境內,有兩處城池被焚掠,當地官員都被殺害。邊境十數處村鎮及部落的人口,皆被強擄而去。盛州裴使君聞訊出兵,燕軍隨即退去,盛州軍正在尋跡追擊中。目前分析,慕容皝在盛州的軍事行動,乃是起分散牽製我軍的作用,並不是大規模用兵。”
高嶽正要喝水的杯盞僵在半空中,寒著臉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回陛下,是在十日前。”
高嶽在心中默算,徐徐道:“嗯。裴詵的奏報應該還在路上,不過也應該就要到了。他沒有你們快。”他一口水沒喝,將手中的杯盞往案幾上重重一放,怒道:“慕容皝私欲膨脹,狼子野心!他曉得我軍與趙軍大戰不止,便來落井下石多搶些好處走,料得朕現在抽不出手去教訓他。哼,如此反複無常見利忘義的小人,朕豈能讓他長享逍遙自在!”
李鬆年附和,將慕容皝痛罵一頓。高嶽敏銳地察覺到,他身側的那個少年,跪伏在地上的身影似乎更低了。
“此是何人?”
高嶽忍不住發聲,向著李鬆年以目示意。李鬆年忙道:“非是臣有所怠慢,實在是先公後私,陛下恕罪。今早,幽州分衙隨同最新情報一同送來的,還有這個後生。臣本來也一頭霧水,但他們說是大長公主的兒子,叫做慕容恪。”他依著屬下的彙報,將慕容恪來投之事說了一遍,末了道:“臣記得陛下從前提起過,所以不敢擅自做主,便帶到……”
“好好,很好!玄恭來投,朕心無憂矣!”
他還沒說完,隻見高嶽早已是滿麵驚喜,竟然少見的站起身直接走了下來,來到慕容恪身邊立定,一麵叫他起來,一麵打量個不停。李鬆年愕然,見狀收住了口,暗忖皇帝為什麼會對這種毛頭小子有著濃烈的興趣,但皇帝的舉動,有時候實在讓人捉摸不透,頗為高深莫測。
慕容恪遵旨平身,恭恭敬敬地站著。高嶽問及其母,慕容恪很是難過,照實回答母親如今境況並不很好,但見皇帝深表惋惜和後悔,反倒能出聲安慰幾句,大方有禮。談到其父慕容皝,慕容恪對父親為了利益和野心,公然主動挑戰大秦的行為,表示了絕不讚成,並代父親向皇帝深深謝罪,希望能通過自己以後的加倍努力報效,來抵消些許他慕容家的罪責。言行舉止之間,高嶽見他雖然緊張,但並不張黃失措,相反在少年人初次單獨麵君的本能的巨大壓力下,還能保持清醒,條理清晰,有問有答,殊為難得。
此等千古名將,終於落到了自己手裏,這比立刻拿下整個遼東的土地,還要讓人興奮。再回到禦座上,高嶽已將先前的憤鬱一掃而空,滿麵春風地賜座慕容恪,家長裏短問東問西。李鬆年察言觀色,感覺到皇帝喜愛慕容恪,原因絕不僅僅當他是親屬子弟般簡單,當即便識趣地告辭而出,留下那二人好好說話。
“玄恭,你的母親對你抱了很大的希望,朕也是一樣,你是朕的外甥嘛。既然你願意做事,那麼,是想從文呢,還是學武呢?”高嶽想到史載慕容恪軍事才能在當時幾乎無可比擬,但難得同樣也是個治國理政的高手,政、經、軍、民樣樣精通,屬於文武兼資沒有偏科的全能大才。
慕容恪跋山涉水一路艱辛,終於來到了帝都洛陽,被其宏偉壯麗的繁華所深深吸引。來到這裏,他才明白了山外有山,除了遼東之外,這外麵的世界是何等廣闊。少年人很快就克服了思鄉戀母的憂鬱情愫,尤其在單獨麵君且獲得了皇帝如此期許和喜愛後,慕容恪現在滿腔的躍躍欲試,似乎迫不及待想衝向那廣袤的天地,一展自己的身手和抱負。
“回稟陛下。小臣是這樣想的。”聽到皇帝當麵詢問去向之選時,慕容恪略略思忖,便就毫不遮掩道:“盛世用文,亂世用武。而今天下未平,仍有僭偽作逆,小臣願意投身軍伍,貢獻些微薄之力,希望陛下早日蕩平四海,一統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