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點首,允他率部北上,可徑直去圍邯鄲,協助胡崧抵禦石虎及石閔。高嶽道:“卿且去。朕當親自修書一封給胡崧,叫他與卿好生相處,勿得生隙。”
石生昔年為後趙頂尖的王牌將領之一,曾與秦軍大小數十惡戰,多次和胡崧等兵戈相向,互有殺傷。後來投入秦國,胡崧對其頗為厭憎,便在公開場合斥諷石生。而石生桀驁未消,敏感自尊,也即不顧身份,反唇相譏過,胡崧怒不可遏,甚至揚言必要殺他。再之後,石生為國屢立功勞,胡崧便也作罷,而時過境遷,二人也不似當初那般針鋒相對,但畢竟還是不睦。現今,石生將要入冀,而冀州最高長官便是胡崧,高嶽生怕兩人再起波折,乃有此語。石生感激皇帝為他設身處地考慮,也表示會從大局出發,時時禮讓胡崧,絕不會讓皇帝憂心。
君臣歡談一番,雖已吃罷午飯,高嶽卻執意再次設了私宴,款待石生及多柴,親自接風洗塵。並推心置腹言道,石生正當壯年卻麵有病容,為他擔憂。叮囑其定要保重身體,將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倚仗他多多出力。石生感動至極,從此死心塌地效力,終生再未起半分異誌,為秦掃蕩北方統一中原立下汗馬功勞。十七年後,石生在幽州牧任上病逝,終年六十二歲,追封郡王爵,贈車騎大將軍、樞密副使,諡曰武毅,皇帝更親書挽聯相送:“用武安國一身淩雲膽,去邪歸正兩朝河東王。”
宴席將畢時,侍衛進來稟報,說李鬆年求見。高嶽曉得一般尋常之事,李鬆年是不敢來打擾的,定然是有什麼專門事情彙報。但此刻還是傳話,讓李鬆年在堂外等候。
略說幾句後,多柴與石生便識趣地站起要告退。高嶽允了,叫石生先留一步,拍著他的背,溫言與語道:“卿多年在外征戰,戎馬倥傯,難得回京一趟。趁著現在回來了,且休憩幾日再出發罷!可去看看你的兄弟石堪,敘敘手足之情。”
說到私話上,石生更加放鬆了些,但還是躬身敬道:“陛下不說,臣其實也正有此意。臣這個人,生於草莽,出身粗鄙,有江湖之氣,喜愛結交朋友。但從前臣擔心與王公大臣走得近了,會引起不必要的流言,故而可以避嫌,寡言少語。時間長了,臣在洛陽,也就沒有什麼相熟的朋友,隻得石堪等寥寥數人。石堪比臣小四歲,昔年臣的兄弟們中,他與臣關係也最為莫逆。後來時局變幻,物是人非,不料臣與他竟殊途同歸,皆來仰仗陛下的恩德。”
高嶽點點頭,麵上又起了笑意道:“朕光明磊落,往後也望卿心懷坦蕩,再不須刻意壓抑。這個,說到石堪呢,你可能還不知道罷。去年裏,他不知怎地卻迷上了佛法,動輒便前往白馬寺聽禪論經,朕也不去管他。前些時日,他竟然要求剃度,正式出家,住持曉得他身份特殊,不敢擅定,結果一層層便報到朕了這裏,還未來得及找他。正好卿去,卿是他的兄長,意義不一樣,去好好問問,若是真心向佛,朕也支持,絕不會幹涉他;若隻是為了自保避嫌嘛,那麼大可不必這般做戲。”
石生有些愕然,繼而啼笑皆非。石堪曾經犯有大罪被擒拿歸國,雖然皇帝最終沒有殺他,石堪卻總是日日憂心忐忑不安。而今聽說石堪竟要出家,石生暗忖,不曉得石堪到底是怎麼想的,但若是當真潛心修行,好歹也算他有個相對清靜無災的好結局,很不錯了。
石生應承下來,拍著胸脯表示會好好教導石堪。高嶽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三月前,桃豹得病,朕數次遣太醫去診治,都說愈發沉重。五日前,太醫還來稟報,說桃豹年邁體衰,加上長期鬱鬱不樂,這次恐難好了。他滿門老小都被石虎殺光了,被迫孤身來投,朕想,則必然會有人在異域、孑然淒惶之感。念著他與你家先君的關係,你便可算是他如今唯一能說上話的親人,這次也去看望看望他,全彼此一個故人之情!”
石生立時下拜,動情道:“石堪、桃豹乃至臣,從前都是聖朝的罪人。天幸遇見陛下恩深似海,不但不交付有司,還願意抬愛任用或者優容恩養,使臣等能安然處之。臣無他話,隻能為陛下多多殺敵,也算替石堪桃豹,贖罪便了。”
高嶽笑笑,擺擺手叫他不要如此多禮,再略說幾句,石生便告退而去。高嶽緩了緩情緒,坐定了,便傳喚李鬆年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