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駕必是楊相國。鄙人有禮了。昔年鄙國張右侯還在世時,對相國您讚賞有加,常常為了不能與您把酒唱和而惋惜。今日鄙人得以當麵拜見,幸也!相國金玉良言,鄙人銘記心中,還望將來有機會,相國能夠再多多指教。”
桃豹果然不敢再強辯,並肅容斂衽,躬身施禮。楊軻淡淡的回聲客氣,也不再多話,又輕輕退了回去。
見高嶽並無明顯的怪罪神色,桃豹立時順水推舟,仿佛一把收起了全身的刺,垂首懇切道:“外臣得罪國內,勢窮來投,本也確應負荊請罪。得蒙陛下恩遇,乃敢當廷與賢公卿等嘵嘵以辯,非是外臣一昧狂悖無禮,實在是因為大皇帝澤被四海,德化八方,可以使遠方來附之徒,如沐春風,不會因言獲罪。且外臣對鄙國先帝仍有感激,即使自己猶如喪家之犬,也不願壞了他的臉麵使他蒙羞。些許肺腑哀鳴,伏請陛下寬宥。”
殿上議論之聲又起。高嶽輕輕點頭,忍不住微歎道:“未料桃卿從武宿將,口舌竟也如此鋒銳,卿可謂是收放自如了。”
桃豹再三遜謝。又道:“大秦國力愈盛,陛下混一宇內,霸業指日可待。其實我趙國,從前又何嚐不是強盛之國?隻不過因為後繼無人,而今君主昏暴失德,臣子或者諂媚求富貴,或者惜命而噤聲,總之上下渾濛一片,好比自廢武功,所以現在不僅中興無望,在陛下的兵鋒之下,連勉強維持似乎都不可得了。”
“外臣跟隨我先主創業,當時隻不過是想有口飯吃有命能活。後來曆經艱難困苦,到了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本可以安享富貴晚年不理世事,但實在不忍他拚命打下的基業一朝消亡,將來祭祀斷絕、死無血食。故而隻好庸人自擾,欲行救國大事除掉暴君,奈何不慎事泄,連累老友喪命,自己也落到這個地步。但仔細想起來,外臣懊惱但不後悔,最起碼,對著我先主,對著我國內人民,乃至對著天下蒼生,外臣也算盡心盡力了。”
高嶽對眾臣感慨道:“可聽見否?桃卿此言,倒算滿含真理。但凡主不明臣不賢,那麼再好的基礎也會遲早被消耗一空,再強的國力也終有崩塌的那一日。眾卿!朕與卿等共勉罷!”
諸臣齊聲稱是。高嶽又聽了一番桃豹當日事變前後的情形,便問桃豹此後作何打算。
“鄙國日漸頹廢,雖說是陛下天命有歸,但也半是因為鄙國君主石虎昏暴無能所致。不瞞陛下,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外臣對石虎非常嫉恨,必欲除之。與其坐視他仍在作威作福,還不如趁早掀翻了他,讓他當不成國主。所以,外臣願意獻上一計,助陛下早日剿滅石虎。”
“眾所周知,趙軍如今確實不敵貴國強兵。但之所以還能夠始終勉強維持對峙的局麵,確實因為糧草充足,後顧無憂,好比鄴城,雖然被圍困兩年之久,但城中暗道下供應不缺,兵卒有吃有穿,故而遲疑不願就地投降。”
高嶽疑道:“前方報於朕說,已經數次挖斷了鄴城外的好幾條暗道,但城中物資似乎仍然不怎麼緊張。難道鄴城中有化木為糧的法術不成?”
桃豹笑了一下,但立刻又擺正了麵容。“世上哪裏能有這般神術!且一昧斷掘暗道,也是治標不治本的被動法子。斷掘一條,再挖就是,城中人口巨多,費不了多少時間。好比一個人在吃飯,咱們砸掉他的碗,並不能阻止他進食,他換個碗就是了。隻有將那盛滿飯的鍋給掀掉,方才能夠徹底讓他陷入絕境。”
“然則卿究竟有何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