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至此,石虎暴跳如雷無法忍耐,再發健卒五萬,東伐鮮卑。燕王慕容皝早已有備,聞警毫不慌張,調兵遣將進入遼西準備迎戰。他本就是雄心勃勃不甘寂寞的角色,早已不耐僅局限於區區遼東一地。他的如意算盤乃是,如果坐視段部被趙國侵占,將來從石虎手裏謀奪遼西就比較困難。若是當前出兵相救,可以與段部人一起共同攻擊趙軍,再將來相對平穩時,便可一舉吞並遼西,收得大片土地與人口,成為東方強國。
遼西一帶打得雞飛狗跳的時候,秦國當然便見機而動。北方軍團的統帥並州牧盛公胡崧,立即親率強兵兩萬,急行軍從雁門郡南下,直擊趙國邊境重鎮、常山郡首府真定城。並州軍方動,盛州刺史裴詵又繼發兩萬精銳為後援,四萬秦軍浩浩蕩蕩兼程倍道,必欲要取常山郡,打開進擊冀州乃至整個河北的緊要門戶。
秦天聖九年十二月。
戰火衝天,各路軍報緊急飛往洛陽,朝廷各部忙的不可開交之時,禦書房內卻寂靜無聲。高嶽仰靠在大椅上,他麵無表情地望著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照著屋內紛紛揚揚的浮灰,又混合了香爐悠悠的輕煙,那肉眼幾難察覺的微塵,時而翻卷時而靜滯,也像諸色人等在世間浮浮沉沉,奔勞一生。
腦海中又再次回想起從前一位故人的讖語。高嶽心口一緊,泛空的眼神不禁望向了門口處。那個角落空蕩蕩的,幽暗無聲。多少年來,曾無時不刻陪伴他、守護他的那個雄壯身影,而今,再也不見了。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外麵的衛卒低聲稟道:“陛下,鄒太醫奉旨來謁。”
仿佛從從沉夢中驚醒相似,高嶽雙目中陡然射出一陣強烈的期冀光亮,他呼得一下彈直了身子,竟忍不住拍著桌案,急道:“快!快進來!”
門開處,太醫令鄒鬱輕輕地走了進來,意氣蕭索的跪倒,慢慢地磕了頭,見他如此模樣,高嶽帶些熱切的表情,一下子便僵在了臉上。
“回稟陛下。周將軍自前時受傷後,身上十餘處舊瘡統皆複發,近來又有寒毒侵入,傷了心肺經脈,致使病情急轉直下。據臣,”鄒鬱微微抬頭,快速的瞥了眼高嶽愈發陰暗的臉,咬咬牙還是據實道:“據臣及諸位太醫館同仁會診後,認為周將軍病體沉重,恐,恐將難以救治了。”
砰的一聲擂桌巨響,鄒鬱縱使有心理準備,還是被嚇得一個哆嗦。高嶽瘋狂地拍著桌麵,探出身子憤怒地咆哮道:“寒毒?朕不是早讓他們送去了三大箱上等蜀地白炭麼!還受得哪門子寒毒!爾等技藝不精巧言令色,敢來欺朕麼!”
鄒鬱垂首輕聲道:“陛下請息怒,恕臣直言。病體虛弱,極易受寒毒侵染,本源不正,非是多燒白炭便能解決的呀……”
高嶽仰著頭,死死盯著天花板,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繼而忽然沉靜下來。他重重地歎了口氣,無力地複又坐倒,一瞬間,疲態盡顯。
“罷了。朕知道非是爾等幹係,隻是朕不願相信而已。”高嶽忽然覺得鼻頭似乎被那翻卷的浮塵刺激的發酸,他深深吸著氣,看著鄒鬱,緩緩道:“卿與朕明說吧。還有多少時候?”
鄒鬱深深叩首,無奈歎道:“總之請陛下保重聖體為要。據臣等意見,周將軍恐難,難過年關了。”
“什麼!還有不足半月便是除夕,他竟然!……”
仿佛當頭炸雷,又似心頭被重錘猛擊。高嶽失聲叫出口來,但立時便覺得喉頭被什麼堵住。默然良久,高嶽呼的站起,決然道:“既然命數無可挽回,朕便去親自送送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