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該霍然起身,朗聲道:“末將在此,請大將軍示下!”
韓雍坐姿挺拔,凜然掃視一圈座下,吐字清晰無比:“聽我將令——點名三次不到者,斬!欺瞞玩忽者,斬!抗辯不遵者,斬!散漫無禮者,斬!有畏戰怯敵者,斬!!”
胡崧以下,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連眼珠子都不敢亂動。大家都曉得,如今韓雍來親自掛帥並假黃鉞,表明了皇帝一定要打勝仗的決心,和嚴肅軍紀整頓不法的堅決態度。無論是誰,在當前這種特殊情況下,若是撞到了槍頭上,除了死沒有二話。
滿意於眾將的恭謹態度,韓雍微微頷首,迅速切入主題,就當前各方麵事態,與胡崧等進行深入溝通和商討。不知不覺便過了一整日,連飯食都是令人端進來,眾將邊說便匆匆吃罷的。
掌燈時分,細究之後,韓雍喟然道:“先前我們不曉得,如今卻都明白過來,石虎與支雄,主力裝成偏師,而偏師卻充作主力,二人一正一輔,迷惑了我軍視線,結果使石虎成功的擊破了滎陽,進逼虎牢。而達成了既定目標之後,反過來,支雄便開始以假變真,對我展開了真刀實槍的猛烈攻勢,意圖當真打通河內至洛陽的道路,從而可以和石虎南北呼應,最終在洛陽城下會師,圍攻我之京師。”
韓雍雙目中,光芒愈發淩厲,冷然道:“既然已經知道敵軍的真實意圖,我豈能讓他如意麼!本帥此來,肩負重任,若是不能成功,隻好殺身成仁,諸位!”
眾將不約而同,全部轟然站起,帶動著甲葉嘩啦啦好大一片聲響。
“軍需官何在?”
眾人不知道韓雍為什麼突然點出軍需官,俱是好奇,但哪個敢多嘴詢問,便紋絲不動的都站著筆直,俱支起耳朵細聽。
須臾,軍需官趨步上前,躬身施禮:“卑職拜見大將軍!未知有何鈞令?”
“現在我軍共有糧秣若幹?”
“回稟大將軍。此前我軍被賊軍急攻,不暇運輸,除去遺失和消耗的,隻剩糧草一萬八千石。今日大將軍親至,又帶來援糧六萬石。故而,如今我軍共有糧秣近八萬石。”
軍需官心中很是抵定。暗自慶幸自己方才一直在清點查驗,方才能夠掌握這具體的數額。若是偷了個懶,現在被當眾問起,然後一問三不知,那他這顆項上人頭,必然是大將軍用來殺一儆百的絕佳物事。
韓雍未置可否,又轉首喚道:“楊右丞何在?”
楊堅頭越眾而出:“末將在!”
韓雍點點頭,突然嗓門一提:“傳我將令!所有糧草,盡數焚毀!過幾日,待本帥明示後,由楊右丞親自執行!”
這道軍令甫出口,眾人皆駭了一跳。楊堅頭明顯有些發怔,沒反應過來,眼見韓雍麵色轉冷,他一個激靈,咬咬牙隻好應承下來。
“慢著!”
當此時刻,唯一能夠出聲的,便是胡崧。他喚住了楊堅頭,便轉而向韓雍欠身道:“事急,大將軍恕下官無禮。我等倒真心未解:大戰在即,為何大將軍反要先主動燒掉自家糧草?”
眾將至此實在忍耐不住,彼此看看,然後都低聲的出言附和。見下麵一片疑惑之色,韓雍擺擺手,示意大家先安靜,便對胡崧道:“車騎及諸位,可知先秦末年,楚霸王巨鹿之戰?”
突然又提到這個,胡崧楞了一下,但還是據實答道:“下官昔日蒙先父教導,兵書策略也算粗通,這個典故還是知道的。”他見有些將領不停點頭,有些人卻滿麵茫然,便轉向眾人說明道:“先秦末年,二世皇帝殘暴不仁,天下沸騰,四處皆反,六國俱號稱恢複。先秦上將軍章邯,在擊殺楚軍領袖項梁後,認為南方已平,便率四十萬主力精銳,北上河北巨鹿,進剿趙地的諸侯軍。諸侯軍聯營十餘座,但屢次敗於章邯之手,懾其威勢,皆不敢再戰。”
“而項羽孤軍北上救援,輕兵疾行,渡過黃河後,力排眾議破釜沉舟,以不勝則死的氣概,橫衝秦軍,九戰之後終於大勝,從此奠定楚霸王傲絕天下的威勢。”
底下一片恍然。司馬承卻忍不住向韓雍道:“大將軍可是想效法霸王一往無前的做法?然則今日時局……”
韓雍霍然起身,來到掛牆的行軍圖前,掃視了一圈各種神色,泰然自若道:“燒糧,以示吾決心。但單單如此,還是不能完全激勵基層士卒的決死之心。諸位請看。”
隨著他的指點,眾將的目光移到西南兩百裏處,圖上標注的清晰無比,那是天塹黃河。